至于年永澜,风度挺好,依旧平淡地说──
“一是没法阻止,二是觉得……小宝醉了也好。”
闻言,年永春双目陡锐,直勾勾地逼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觉得她似乎有心事,醉了便能暂时忘却,该是不错。”布满刀痕的丑颜上,那对眼睛显得特别神俊,亦从容地直视著年永春,语气低且轻:“她适才好像把我误认成你了,抓著我的衣襟、冲著我笑,直嚷著要我去祥兰身边,还说──”突然止住。
“说什么?”
年永澜嘴角微扬。“她还说,她要找永劲决斗,把祥兰赢过来。”
瞬间,心田溢涌出柔软情怀,既酸又暖,纷流窜至四肢百骸。年永春将视线重新调回那张红通通的小脸上,手已伸去握住她的,静静地凝视,瞧得出了神,连年永澜何时离去都未知晓。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年永澜吩咐下去的,两名丫鬟捧来热水和一叠干净的巾帕。年永春只让她们将东西放下,随即便遣走她们。
起身将帖子放进热水中拨弄,跟著稍微拧干,他再度回到床榻边坐下,以折成四角长方的巾帕,轻触著窦金宝的秀额,然后慢慢地擦拭著,在她圆润的脸上不停游移。
她颊边那两朵晕红迳自绽开,两片唇瓣微微轻启,仿佛像花儿同般模样,而鼻子润而俏,耳垂丰润可人,近近俯视,那脸容尽是可爱的神气。
下意识合起双目,他缓慢倾去,感觉她的气息浅浅扑在自己的面颊上。
“师傅……”
她小嘴忽地嘟哝一声,既轻又低,却及时拉回了年永春的神志。
心一震,他倏地睁开眼,两张唇相离已不到半寸──
这完全是心意驱使,他想吻她,想亲匿地抵住那张软唇,想将两人的关系推到一个不同的境界,曾几何时,他对她的喜爱,已渗进更深奥的东西。
这苹果脸容的好姑娘呵,今日终于教他尝到嫉妒的滋味。
乍见下,感情的转变似乎太过突兀,实际上,它来得无声无息,如四季递嬗那般理所当然,像姚姚而来的春风,甜暖地拂人心扉。
他没办法再以纯粹的态度看待她,特别是与祥兰谈过,得知她可能亦对他生出男女感情,一股情怀再也按捺不住,直想挣脱束缚朝她而去。
“师傅……”枕上的小脑袋瓜胡乱赠著,不知喃些什么,竟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眸,意识浑沌地眨了眨,忽地,她又冲著他笑。
“……师傅,你、你脸好红……好红,好可爱……”
又脸红了?他摸摸自己的脸,全是热气,嘴角不由得扬起。
“来来!七星马呀该谁喝、六六顺呀该谁喝,年忌青,你别骂咱儿的永春师傅……你骂他,我就骂你,喝──”
“小宝,你醉了。”他叹了声,撑起上身,手掌继续在她秀额和嫩颊上游移。
“没醉没醉,咱们再比过……”
“唉,小宝啊──”
她嘟起红唇滚出一连串模糊呓语,双眸再次轻合,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贴在滚烫面颊上不住地赠著──
“……你待我真好,师傅……不怕不怕,小宝帮你抢姑娘,打倒年永劲,让美姑娘和你在一起……”
年永春眉限俱柔,她抓得好紧,可他半点也不想抽回。单边的掌心完全捧住那张苹果脸儿,拇指轻轻抚弄,缓缓画圈,感觉她的颊愈来愈滑、愈滑愈热,竟沾染上……
湿意?!
“小宝?!”心一震,他上身再度倾前,见她小脸微偏,眼角已渗出泪珠,婉蜒出细浅的水痕。
老天,她怎么又哭了?!
简直……要他、心如刀割。
“别哭了,乖呵……”指尖忙著擦拭不断泌出的眼泪,那声音满是怜惜,团团将她包围。
“师傅……”窦金宝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眼睫微微掀动。
从眼缝儿下,她瞧见男子熟悉的脸容,那眉峰聚拢,眼瞳深幽,好似正为著何事忧愁……
她知道他的忧虑,她不教他孤单。
“……师傅不怕,小金宝来也……”咧嘴一笑,眼角轻蓄的泪竟流了下来,沾在耳朵上。她抱住他的手,轻轻翻了个身,嘟哝几声,终于沈进梦乡。
年永春心脏紧绷,差些不能呼吸,低低轻语──
“师傅不怕。”
俯低脸容,他伸出舌舔去她耳蜗上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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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有某样东西搁在胸怀里,温热好闻,却有些儿硬,还好她胸脯又丰又软,要不这么一直压著,胸口能不疼吗?
“唔……”浅浅呻吟,浓密的眼睫眨了眨,这一觉睡得既实在又扎实,窦金宝下意识“抽”出压在胸脯底下的“东西”,好生面熟,是一只素袖,袖口还有五截修长的手指──
“手麻了,别晃得那么用力。”像被针扎似地。
“哇──师傅?!”窦金宝吓得瞠大眼眸,瞬间清醒,连忙坐直身躯。“你、你你怎么坐在地上?”
“陪你呀。”
“陪我?!小宝又不是小娃娃,难不成半夜要怕被狼叼走吗?!”她望住他,微顿了顿,声量稍稍压低:“……师傅,一整夜都在这儿?”
年永春苦笑颔首,起身改坐在床沿,忍不住逗她──
“是呀,听你打呼像雷鸣似地,呼噜呼噜的。”
“那是我阿爹,我、我我不会打呼,师傅骗人!”
他呵呵笑开,眼角画出淡淡细纹。
这一瞬间,窦金宝仿佛又见到那团蒙胧温和的白光,淡淡镶了他一身。想他一整夜都在身边陪伴,心就像刚蒸好的发糕,软呼呼又热呼呼,忍不住又要咧嘴傻笑。
年永春略带戏谑地道:“你抓著我的手硬是不放,末了还翻身压住,我瞧你睡得香,索性就坐在床边陪你了。”
她刚醒,红扑扑的脸容带著憨气,嘴边甚至还潺出一丝口水。
“我、我我压著你的──”手?!那对已然圆亮的眼睛瞠得好生夸张,眼瞳黑溜溜,而小嘴微张。
她用软软的胸脯呃……压住师傅的大手不放吗?
呃──呵……呵呵……呵呵呵……干笑了几声,她偷觑著男子,见他旋动著腕部关节,神情寻常,肤上却透出淡红。
“师傅脸红了?”她惊奇轻语,自然而然瞧向他耳垂,不禁呵呵笑出:“耳朵也是。”
虽不知他为什么老面泛潮红,可是他这个模样好生可爱,教她舍不得眨眼。
年永春拳头陡收,真气已贯穿健臂。
这一次,他从容地抬起眼睫,笑意深邃──
“小宝脸也红了,嗯……耳朵也红了,为什么?”
“嗄?”有、有有吗?!
她反射性捧住自己的苹果脸,大眼往下瞄了瞄鼓起的前襟,又瞄了瞄他的手。唉,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她是豪率坦直、有男儿风,小脑袋瓜里装著不少天马行空的念头,在永春学堂念书的这些年,对课堂上所讲授的学问或是书册里的文章,也总是意见多多。
然而,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她倒是懂得。可师傅就是师傅,不是旁人,所以她从未想过去在意这道界线。
可是如果有一天,师傅再也不是以前的师傅,他得到了真心喜爱的姑娘一生为伴,自然会有人和他“授受亲亲”,那她还能大大刺刺地抱住他的腰身、放纵开怀地汲取他身上温暖的气味,永远唤他永春师傅吗?
这问题好难,她想了好久,心酸涩起来,全然没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