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红袖手指抠着镜面,试图想挽回什么,惊诧地喊:「爹!娘!」
在鉴古镜内,始终有一股散不去的红雾飘荡在四周。犹如散不去的血印、挥不去的残忍萦绕在心头。
手一松,鉴古镜坠地碎裂成片,然后消失无形。
柳红袖摀着脸,当场跪倒在地,好不容易她淡忘了惨痛的悲伤、原谅了刘堂权,为何这次又要让她看见那注定天人永隔的一幕?
「为什么?残月,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说清楚!」
为什么已经埋藏的悲伤还要再被挖出来?她的心好痛、好痛……她的爹、她的娘,让她来不及奉孝,来不及让他们含饴弄孙,她是个不孝女!
残月现身,飘浮在半空中。
「人总难逃一死,哭什么!我要你看的是那一团红雾,注意到没?他始终不离那场景,知道是谁吗?对方可是你很熟识的人呢!」
柳红袖抬首,眼露惊慌,听残月的口气,她有股不好的直觉。
残月笑得更残、更冷。「猜到了吧?我清楚你够聪明,一定猜得到……」
她摇头,不信。
「不可能,不可能会是他!不会的。」她蹙眉、她怀疑、她反驳。
「正是祝火没错。你爹娘死的时候,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可以搭救,却选择不救,明白为何吗?因为他要你孤身无依,这样才好控制你,不让你逃出他的手掌心,魔本无情、本无义,怎么可能爱上你们这些渺小的人类,他图的不过是你这个手臂上有三颗朱砂痣的画师,要不然你以为他非要你不可吗?」
残月把找不到人的怒火全部转移至柳红袖身上,他倒要看看经他有心挑拨后,这对情人还能在一块吗?
柳红袖下意识按住右手臂,双眸凝泪。
她的心好疼、好疼哪……
「这样的丈夫,你还能接受他吗?」残月浮在她面前,嘲弄地问。
忽地,一道思绪迅即闪过柳红袖的脑海,连串残月这些举动,螓首抬起,毫不惧怕地直视着他。
「你在气祝火?所以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吗?」事情偏偏挑在此时摊开,残月别有意图。
残月冷哼一声,有些不满。「我是好心来告知你的枕边人是什么样子,真是好心没好报!」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这时候,究竟你气他什么呢?」
这女人真不好对付。残月暗想。
没错,他就是气祝火。兴匆匆去了三国找人,但翻遍整个三国史,就是不见心上人的踪影,他当然火大了,第一时间就找上已经无法随意离开南宋的祝火消气。
怎知,他的妻子也不好控制,害他玩心大减,不过不小小使个手段,实在难消心头恨。
「我气他什么呢?小嫂子,你这问题问错了,你也说我是他的恩人了,对他,我有何好气,不过是觉得你被蒙在鼓里很可怜罢了。」他笑得格外狡诈。
柳红袖咬着唇,表情坚毅。「我不……」
「残月──」如火柱般的气焰顿时将残月轰离柳红袖身旁,祝火夹着威风凛凛的气势赶回来。
「呵!和我的幻影打完啦?」残月面带笑容,得意洋洋地问。「现在才回来,不觉得晚了?小嫂子什么都知道了呢!」
不再与残月计较,祝火最在意的是妻子的反应。
柳红袖先是将定在残月脸上的目光收回,再缓缓凝视他,然后有了决定。
「那年,你真的在现场?」
祝火坦承不讳。「是。」
因为知道他要寻的画师就在附近,于是他动身前往,岂料等候他的竟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灭门案。
柳红袖颤抖着手。「为何不救他们?你的能力如此强,为何不救?为何不救啊?是真的想控制我吗?」
「我不是神,我无法救阎王要取的命,该绝之人,很难救出。」他解释当时的情况。
他不否认是有点想救,然后藉此来邀功,只是数个阴差在场阻止了他的行动,于是,他只有眼睁睁看着悲惨的这幕烙印在眼底。
柳红袖摇头,眨了眨眼,落泪冷笑。「你会很难救出?这话要教谁信?自负要灭世灭天的人,会没有能力救人?喔,我差点忘了,你只会杀人而已!」
「袖儿,你是这样看待我的吗?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了,你真认为我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祝火让她这一席话攻得内心淌血。
「不自私自利吗?祝火,你过去的个性不正是如此,要你对两名弱者不出手相救,应该是很正常的事,为何要反驳我的话?」柳红袖说话毫不在乎地刺伤他。
祝火微楞,没想到以为最了解他的妻子,如今却是陌生得紧。
「原来……你始终不了解我……」
漫漫岁月,他熬得辛苦,不自私,不冷酷点,他会活得痛苦,时时必须在意身旁人的生死更非他能做到的。
原来最终他依然是个魔,他的妻接受不了自己的过去。
祝火颓然地向后倒退几步,脸色异常地冷静。
「了解你有何用,你终究是个魔!」柳红袖撂下最后一句狠话,转身要进房。
祝火不死心地喊住她:「还记得你欠我一个愿望吗?」
柳红袖停住脚步,拳头紧握,双肩颤抖着。
「不要背弃我!你说过要爱我一生一世的,袖儿──」
祝火唤出真心,却唤不回她的人。
柳红袖停顿几秒,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入房间,接着,门板便在祝火面前掩上,也紧紧关闭了他的心。
生平不流泪的他,第一次尝到泪水的苦涩与温度。
他要身体何用?不过是想爱人,想被爱罢了……为何上天连这么一点小小愿望也不施舍给他?
望着这对情人再无共度余生的可能,残月眉开眼笑。
「现在,我气消了。祝火,你和我真的再无瓜葛了,哈哈……」伴随朗朗笑声,残月离开了南宋,继续他寻人的旅程。
片刻钟后。
祝火转过身,耳朵里听不见半点声音,他的眼蒙上一层灰,失神落寞地伫立着。
屋外,夕阳西坠,他的心也坠入谷底。
「袖儿……我就这么让你难以容忍吗?你能原谅刘堂权,为何却不能对我更好些?难道你一点也不怕伤害我……」祝火伤心欲绝地低语。
柳红袖的绝情让他心碎。
「喀!」忽然,轻轻的声音响起,他听得出那是开门声,袖儿开门了吗?
她为何开门?
祝火只敢臆测,不敢回头。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祝火的心跳愈来愈猛烈。
是袖儿的脚步声,他不会认错,她走近他了,为什么?为什么?
然后在一片疑惑中,所有的声音仿佛有默契似地静止了,独留两人的呼吸声。
感觉到环上他腰的手是如此纤细,祝火强忍满腔的感动,最后仍不由自主地握紧小小的手心,以防自己只是作梦一场。
「别走!你说过要陪着我,你是我的丈夫,我们要永远在一块,你忘了吗?相公。」柳红袖的声音里透着温柔。
「你恨我的,不是吗?」他没忘记刚才令他刻骨铭心的一幕。
袖儿真的彻底伤透他的心。
柳红袖靠在他宽广的背上,甜蜜一笑。「喔……刚刚啊,那是有原因的。」
祝火反过身,按住她的肩。「什么原因?」
瞧见丈夫红了眼眶,柳红袖万般不舍,赶紧拿出手绢。「相公,你怎么哭了?」
「先别管我,我是问什么原因!」
柳红袖笑得更神秘了。「呵呵……因为在你没回来之前,我就与残月有对话了,由他的口气,我听得出他很气你,虽然不清楚气你什么,但我相信他这番举动是要弄得我们夫妻不合,但我怎能如他的意呢!所以我才故意与你决绝,为的就是要他认为我们彻底复合无望,然后走人,再也别来骚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