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的战况比较不严重,过几天会再往北走。苏云呢?她也好吗?”
“收到你的信,是她最好的时候。”见著他略带腼腆的笑容十分熟悉,仿佛这里因 而不再有战区的感觉了。“你什么回临安?快了吗?”
“很难说。你呢?回临安还是……”
“我……想继续北上。啊!不过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打仗,只是去找……找人。”
“不如你跟我们军队走一程吧!我们正要往北移,多少可以护送你一段路。”
于是苏晴留下来了。一路上治愈的伤兵为数众多,他们一直朝北行进,途中还让她 医好不少名将、元帅之类的大人物。白天战事多,她常常忙得焦头烂额,到了晚上,才 有时间盘算自己的事。
“苏晴,原来你在这儿。”
傍晚,霁宇在一处小山丘找到了她,她坐在顶上,俯瞰遍地的满目疮痍。
“虽然离家没多久,可我真想念江南。清澈的河流、完整的江山,不像这儿,我连 条溪都还没见到,若真让我找著,定要在里头泡上个一天一夜。”
“别说了,说得我都想回去了。”他们默契地相视一笑,霁宇又顺口问起:“好端 端的,你干嘛来这种鬼地方?”
“唔……”她身子又变得有点僵,下意识动了动。“不是说过……国难当前吗!”
“呵!你少骗人了,向来对自身以外的事都漠不关心的人,这会儿怎么可能为了国 家大事跑来?心里明明恨著,还拿李丞相当挡箭牌,你根本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好吧!她承认这谎话很蠢,可是实话更荒唐啊。
“我说过是来找人的,那个人……也在战场上。”
“是小王爷?”
这一刻,她不可思议地瞪著他说不出话,霁宇不可能猜得到,她从没泄露什么呀!
“姊姊捎来的信上说的?”
“咱们见面的那天你问起了小王爷,我看你难得那么紧张一个人,就起疑了。”
火红的夕阳将要沉入地平线,苏晴静静地望,总觉得有什么事快来不及了。
“那天,我在西湖等他,他没来,我也是这样看著太阳下山,心上……从此好像有 件东西搁著,放不下。老实说,见到了天竫,该说些什么我连个底都没有,或许,只是 要看看他是不是平安;或许,是想向他好好道个歉……唉!我不知道。”
“你喜欢上小王爷了?不然,为什么来?”
夕阳即将沉没之际,自地平线放射出璀璨的金光,磅礴气势强烈得看似会将他们一 一吞噬。她朝曲缩的膝盖低下头,躲避这阵不可抗力的光线。
“我不知道。”
终于,苏晴必须向霁宇带领的军队告别,他们在岔道上分离。
“这怎么行?苏姑娘一走,以后咱们怎么办哪?”
士兵眼中的神医就要离开,不禁掀起一阵大骚动,群起劝阻。
“别想依赖人,法子都教给你们了,再不知学以致用,就算死也不值得同情啦!”
为了摆脱他们,她抓起包袱就往外跑,跟著两名同样要去边疆的军官一起走,留下 一群被训斥得目瞪口呆的兵卒们。
“她……她到底是什么人呀?”
那样的趾高气昂、目中无人。
霁宇目送渐渐变小的车影,会心一笑。“药师苏晴。”
是的,“药师苏晴”的名号就此打响,不仅传遍她所经过的战区,也传入远在临安 的李丞相耳中。
赶了几天路,苏晴终于抵达所谓的边疆战区;但是边疆何其大,军营何其多,要找 到一个殷天竫谈何容易呢?这里不比中原本土,残酷凋零的景况更甚。烽火连天,她虽 然不上战场,却也差点命丧于几次的突袭行动,于是寻人的事被迫放慢许多。
有时,深夜聆听远处的炮火声响,更觉与天竫相逢之日遥遥无期。
“你就不客气地收下吧!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回忆激涌,她侧躺在冰凉的地上轻轻举起手,一枚再普通不过的戒指在指间、在月 光下闪闪发亮,而大拇指间则戴著那只玉戒,准备要给天竫当生辰礼物的。大了许多, 她只能戴在拇指上。
苏晴起身走出军营;营火的余烟袅袅上腾,弄污了清净的夜空;除了几名守夜的士 兵正疲惫地打著盹儿,就剩帐幕里均匀的鼻息声了。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流转,望见不 远的前方也有人跟她一样是醒著的,坐在一块大岩石上,身体微倾,双肘靠著两膝,低 头的模样像在沉思,又像在发呆。
问问他,或许可以打探到天竫的些许消息。
这么打定主意后,苏晴启步向前,脚下弄出来的微小声音引得那人抬头。她当下停 住,前方光景幻化得一如海市蜃楼,晃晃悠悠,那人清郁的面容浮现著疲倦,发丝散垂 ,额上扎著一条泛红的纱布,那红,鲜明得炫目,她顿时忘了自己置身何处。
“我是真心喜欢你,脑子清清楚楚,心里明明白白的。”
天竫睁大了眼,缓缓站起来,时间和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他终于面对著她;荒野中 亭亭伫立著一名身著男装的少女,却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天竫蓦然想起那天为他 下厨的苏晴,模样糟糕透了,却是从未有过的明艳动人。
过了好久好久,他们始终没有说话。天竫动也不动地盯著她看,变成了木头人;但 苏晴认为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千里迢迢到边疆不是来发呆的,却又是为了什么呢?她还 没想到。如果他问,又该怎么回答?或许根本不该来这一趟,蠢极了,窘迫极了。
“我……”先开口出了声,她也被自己吓一跳。“我……我是来……来……来送戒 指给你的。对了,这是要给你的生辰礼物,你没能拿走,所以我……我马上把它摘下来 。”
苏晴一面说,一面扭著手指,登时发现一个空前的难题:玉戒──卡死了。戒环牢 牢嵌在大拇指上,任她使尽吃奶力气也无法动它分毫。苏晴用力地拔,拔得手指发疼, 愈疼,愈急,眼泪不知不觉地掉,愈掉愈多,停不住。
她什么都办不好,该说的话没说,连戒指都拔不下来。
最后她恼地垂下手,放弃了,抬起螓首,正巧一颗泪珠落在脏兮兮的脸上。“我是 不是……不该来的?”
就是她这句伤楚的话语催逼得天竫启步向前,原本缓慢的速度突然转为狂奔,他朝 她冲去,一把将她紧紧环搂,锁眉闭眼,依在她耳畔喃喃低语:“我正想著你,你就出 现了……”
苏晴抿紧唇,深深埋入他温暖的胸膛。她的情绪失控了,眼泪犹如殒落的流星。惟 净问她为什么哭,她到现在还不解。
“见不到你,偏偏脑子里净是你的影像,醒著,睡了,都是。我快疯了……”
“我以为这一路是找不到你了……我根本毫无头绪,一个个问,有人不认识你,有 人说你曾经待过哪儿,可我就是找不著、遇不到……”
他轻轻推开她,几分惊讶地注视她伤心的面容。“你来……找我?”
苏晴正欲回答,不料他毫无预警地从腰间拔出佩刀指住自己鼻尖,态度十分慷慨激 昂:“你这该死的金人,竟然假扮苏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和那丫头的事?”
“等……等等!天竫,你在说什么呀?”
“天竫是你叫的吗?别以为戴著苏晴的面具,我就不敢动手……啊!你还有戒指? 臭娘们,你到底把苏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