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惠卿再度出现时,手上挽著一件水晶蓝丝袍。“如果您不介意,可以穿上这个。 ”她指指她刚刚进去又出来的地方。“更衣室在这。”
发现接过来的是件男人穿的袍子,希文有些意外。“你们这也卖男装吗?”
“将来也许会,老板正在考虑。”
这位李梵女士若志不止在一家服饰店,希文想,“丝筑”最好提高警觉,否则“欧 梵”将是个强劲的对手。尽管如此,希文对她有份衷心的激赏。
尹惠卿带著他的湿衣服走开之后,希文再一次赞叹地环视充满艺术气息,然而也给 人一种温馨亲切感的室内设计。
接著,他的目光飘向通往二楼的镂雕回旋梯。虽然未经允许,但此地是个开放的展 示间,不是吗?他踏著透明彩色压克力台阶而上,到了顶层,希文惊叹得目瞪口呆。
早上尹惠卿所谓的楼上的展示厅,实际上等于是个小型服装表演场。这样的排场设 计,他仅在欧洲几个大城里的著名服装店内见过。
宽敞明亮的空间里,只有几组精美舒适的沙发,供客人坐著观赏服装展示用。前方 一个似舞池的圆形突起舞台,便是模特儿展示新装的走台了。背后衬著粉蓝丝幔,四周 全部是玻璃墙,玻璃壁柜中陈列有教人眼花撩乱的名贵首饰。钻石或珍珠、宝石发插、 发饰耳环、项炼、手链,女人盛装所需的各式配饰应有尽有。它们像耀眼的模特儿般以 千情万种之姿,和水晶灯的光华相辉映,展现出它们的艳丽魅力。
“这些都是真品。”一个优美的女性声音在他后面说,“不过,当然,它们都受到 严密保护,也有钜额保险。”
希文三百六十度大转身,惊喜的笑容乍露,旋即变成尴尬万分。他的头发还是湿的 ,身上里面是淡蓝衬衫,蓝绿色领带,内裤,外面罩著蓝丝袍,其下一双小牛皮鞋。他 不用想像便知自己样子有多狼狈。
“牧小姐,”依然,他伸出右手。她犹豫了好半晌,才令指尖轻轻和他手掌一触, 然后立即收回。“真高兴又见到你了。”
安若发现他在上面,本想悄悄走掉。但她迟早要和他正面相对的。“你来……”她用礼貌的眼光打量他全身。“买衣服?”
他拉拉袍子腰带,尴尬地笑。“事实上……”
“费先生。”尹惠卿叫著跑上来,看见安若,诧异地在楼梯上停住。“噫?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我事情办完了,所以想还是来好了,免得你一个人万一忙不过来。”安若说。
“哦。”尹惠卿端著一个黑檀木托盘上来。“费先生,你的茶。”
“谢谢。”他接过来,视线始终未离开安若。“原来你在这上班?”
“噫?你们认识?”惠卿问。
“见过一面。”安若答,“我不知道费先生是我们的客人。”
“其实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到这来。”希文说,依然不眨一眼地看著她。“我淋湿 了,尹小姐好意请师傅帮我弄干西装。”
“哦,我去看看。”安若返身飘然下楼。
“费先生,请坐啊,不要客气。”尹惠卿招呼著他,自己也在另一张沙发坐下。
“牧小姐是你的同事?”他以随意的口吻问,一面啜饮香味醇雅的伯爵茶。
“对。不过她上的是Part time,而且时间不一定。”
“Part time?”希文维持闲聊的口吻。“她还在念书吗?”
“哦,不是的。安若在‘莱茵酒店’上班。她来这工作的时间要和她在酒店的早晚 班配合。费先生对我们这还满意吗?”
希文微笑。“你们的老板作风相当新颖。李梵小姐几时会在?我很想拜会拜会她, 向她请教她的设计理念。”
“李小姐从没来过店里。”
希文头一偏。“从没来过?”
“就算来过,我也没见到。”想了一下,她笑著说,“说来奇怪,我一直都没见过 李小姐。”
这下希文被勾起的不止是好奇了。“哦?”他举杯至唇边,仅微扬的唇角露出淡淡 兴味。
“我在报上看到征人启事,就寄了份履历表。后来接到李小姐电话,她就在电话里 问了我一些问题,就决定录用我了。”
“听起来很不寻常。”希文沉吟道。
“是啊,最初我也有同感。您也看过了。店里楼上楼下,从首饰到服饰,无一不贵 重,她竟把如此一个店交给个面都没见过的人管理。不过,”她耸耸肩,“这种情况下 ,怀疑她便等于怀疑自己的人格,和独当一面的能力。从另一方面看,我因此十分佩服 李小姐用人的胆识。”她说著兀自笑了。“虽然这么说似乎有点藉表他人抬举自己。”
“我想换作是我,仅跟你谈话,也感觉得出你是个可托付重任的人。”他并非虚言恭维。
“哦,谢谢您这么说。”她侧身听楼下传来的风铃叮当声。“有客人来了。安若才 来两天,还不大熟悉,我下去看看,您请坐一会儿。”
“你忙,尹小姐,不用客气。”
她走到楼梯边,扭头告诉他,“您不用担心有客人会上来,费先生。通常要看模特 儿试装,要先和我们预约,另作安排。”
她这是教他安心,不会有其他人上来看见他的窘状,同时也顺便提供说明店里的规 定。很细心周到的女子,希文想。
他希望牧安若会再上来。她为何需要如此身兼二职?但,当然,他想知道的关于她 的事不止这个。至少他现在知道她的名字了。
安若原不想再上楼的,她不应该这么快又和他见面。她可以让他看见她,让他来见 她──在她设定的时间、地点和范围内。但太多的面对面接触,对她不利。
例如现在,她多此一举的找了个借口让自己上去见他。
“你的西装,费先生。”安若双手奉上。他站在那,等著她似的。她心中立即升起 警觉。“这块衣料出货极少,总共只做了六套,手工出自好手。你真是好品味。”
“你的眼力和资讯更高一筹。”他语气透著十分的佩服。“你怎么知道这块布料只 做了六套?”
“对服装有兴趣,所以喜欢熟阅各国服装资讯而已。”她谦虚地微笑。“要和费先 生比,差得远了。”
他的半边眉挑得老高,“你知道我?”他确是时装界名人,希文有这点自知却并不 自傲或自大。他也知他并非红得家喻户晓。不过这句近似仰慕的话出自她口里,他竟觉 有些受宠若惊。
“服装杂志上常有你的大名,要不知道还不太容易呢!”她不卑不亢地捧他。“不过是惠卿告诉我,我才敢确定就是费希文先生你本人大驾光临。”
“起码你没有像尹小姐一口一声‘您’。”他玩笑道,“否则我回去得要照镜子检 查我是否突然生了白发了。”
“不过在我们面前,你的确是时装界前辈了。”她指指一扇六角形玻璃。“你请更 衣吧。我下去帮忙。”
不等希文回话,她走了。他很快穿回被以高职业水准方式熨干的西装,匆匆回到楼 下,却只见到尹惠卿一人在招呼两位贵妇打扮的女人。她向客人低语几句,随即朝他走 来。
“费先生,我们师傅没弄坏您的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