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蓝(王玉)长得不吸引人,刚好相反,她很漂亮,以“芙蓉之貌”来形容她是 恰如其分。蓝(王玉)属于娇小玲珑型,皮肤有如极精致的瓷玉般白皙细腻光滑,性情柔 和温婉,一双翦翦黑瞳总是亮汪汪地,十分楚楚动人。希文难以相信她竟然从未和异性 交往过。
“小学就有男生偷偷传纸条给我。”她略微羞怯地告诉他。“我害怕得要命。后来 我长大了些,男孩子直接来约我,我吓得躲了起来。”说到这,她笑了。
她的笑容忧郁而苦涩。任何男人都会为她的我见犹怜柔弱模样动心,希文也不例外 。他疼惜她,爱护她,如兄长一般。她待他亦如是,如兄如友。
但是她要求希文假装她的男朋友。“这样我爷爷就不会强迫我和他指定的某人出去 了。”
希文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你应该试著和一些适合你,你也喜欢对方的男人交往 。我相信只要你有了好对象,你爷爷自然不会再为你做这种强制性的安排。”
“适不适合是另外一回事。”她沉郁地说,“爷爷的主要目的是要我赶快结婚,生 些儿子,至少也要有一个,以弥补我妈没有生儿子的遗憾。”
希文不以为然地摇头。“不会吧?你想的太多了。你才十八岁,就算你结婚生子, 你的孩子也不会姓蓝。传宗接代这种事不该会寄望在你身上。”
但蓝季卿还能期望谁呢?希文说著,心里不得不相信蓝(王玉)的想法没错。他同情 她那么年轻,就受到这类传统得可笑的家族压力,但他也爱莫能助。
他有空时还是会到蓝家,主要是看蓝季卿,若蓝(王玉)在家,不尽然为使蓝季卿高 兴,他会带她出去,吃饭或看电影,或仅是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 ,他的事业那时才开始,需要他投注全部的精力和时间。
之后他的工作拓展开了,他相对的比最初更忙。蓝(王玉)后来上了大学,他偶尔去 也很少见到她。似乎蓝(王玉)在学校参加了些活动,结交了些朋友。希文听了很为她高 兴,蓝季卿却对她交往的朋友“层次”十分不以为然。
蓝(王玉)大学一毕业就理所当然进了蓝氏公司。希文久久去看望蓝季卿一次,显而易见地,蓝(王玉)的生活,每一细节都掌握在她严厉的爷爷手中。因为当希文问及她的近况,蓝季卿甚至说得出她当时当刻在做什么,在何处,或正往何处会见何人,及几点该到家。
希文不赞同蓝季卿严密地约束、牵制蓝(王玉)的方式,听他的口气,他像训练一个 机器人般地在“锻炼”蓝(王玉)。她必定是全然按部就班地配合服从,这从蓝季卿骄傲 的语调可以听出来。
他无法想像一个人大约除了晚上关上门睡觉以外的时间,一举一动全部在别人支配 之下的生活情境,然而他无权表示任何意见。
“小(王玉)这个时间正和香港泰亚的代表开会。下午她得陪美国来的客户参观工厂。不过她五点要回来换衣服,六点餐厅有位立委在那宴客,她得去露个面。你别急著走,等她去打过招呼,你们可以一块儿出去吃饭,看个电影什么的。她每天一早去公司,晚上还去餐厅监督,总是半夜才回来。难得你来,陪她出去轻松一下。”
希文暗自叹息。想不到八、九年了,情况依然未变。“恐怕我没法待太久,季老。 ”他一直用的都是社会上众人对他的敬称。“我才从英国回来没几天,公司里一大堆事 情等著处理。我今天来除了很久没看到您,特来看望,另外还有件事。”
“哦?”蓝季卿端起描花瓷杯啜一口香片。“听起来很重要似的,你说说看。”
“季老,您记不记得您知道我家乡在恒春时,曾要我趁回家之便,为您打听一个人 ?”
“当然记得。那……好久的事了。”蓝季卿慢慢放下杯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
“我还记得那个女人叫李梵,对不对?”
“没错。怎么?”
“我无意间发现个叫李梵的人。”希文拿出那张名片递给他。“但不知是不是同一 个人。”
他只看了一眼便还给他。“同名同姓,巧合而已。”蓝季卿淡淡然道,“我找到她 了。”
“找到了?在哪?”
“就在恒春。她已经死了。”
“哦。”希文顿了顿。“真抱歉,我不知道……她好像是您一位老朋友的女儿是吧 ?”
“也不完全是。”季卿又拿起杯子,惦著杯盖拨著浮在上面的茶叶片。“是个朋友 的朋友,他托我找她。”
这个话题到此打住。蓝季卿接著询问他的公司近况,及他往英的目的。闲聊片刻 后,希文起身告辞。
出了蓝府,先前还艳阳高照的晴空,不知几时教大片大片的乌云遮蔽了。希文才坐 进他的墨绿色BMW,豆大的雨点便叮叮咚咚敲著车顶,挡风玻璃倏忽间即水蒙蒙一片。
他没有任何动作地坐著。
〝请你替我打听一个人。她叫李梵,是我一个很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的女儿。她也许 已经生了孩子了。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似乎日子过得挺拮据,可是她不肯接受我 的帮忙,不晓得现在如何了,也不知她生男生女。〞
他清楚记得蓝季卿说的话,当时他分明十分关切这个叫李梵的女人的下落和生活状 况,今天却神态漠然,甚至提到她已死了,才没有丝毫难过。
这不关他的事,希文告诉自己。而依然,他想著,蓝季卿显然有难言之隐。李梵显 而易见地不是他所谓老友的女儿,亦非今日改口的朋友的朋友。这里面只有一句话是真 的,他找到她了。
稍后,希文回到办公大楼地下室停车场。将车停在他的车位上,他直接由地下室搭 电梯上楼往他的办公室。但到了一楼,他改变主意了。
雨还在下著,他的义大利名设计师手缝西装,仅过个马路,已教雨水浸渗透了昂贵 的上好衣料,违反了他不轻易浪费的生活原则。但自他与狄兰德同机,后又与那牧小姐 “邂逅”以来,他的一些原则均已一一打破,而这不过是一套西装罢了。
“欧梵”服饰店内仍是早上那位小姐,笑著迎上摇动风铃进门的希文。
“费先生,真高兴这么快又见到您。您还是一个人啊?”
这是多此一问,希文抬手拂去由头发滴至脸上的水珠。“正好经过。”他说。
“哦,您的衣服都湿了。要不要脱下来,我请我们的师傅为您处理一下?”
“好。”他正好可以多待一会儿。希文脱下上装递过去。“麻烦你,不好意思。”
“不麻烦,很快就好。”她走向立体画框门。“您请稍坐,我马上就来。”她在画 框边回头,“费先生要不要喝杯咖啡或茶?”
“茶好了,谢谢。哦,还没请教贵姓?”
她嫣然一笑。“尹,尹惠卿。”看看他湿了半截的裤脚,她折回来。“要不我干脆 拿件衣服给您把长裤也换下,一块儿帮您弄干,好吗?”
他耸起眉。“让我穿洋装吗?恐怕你这没有我的尺码呢!”
“费先生真幽默。”她走到另一端,消失在一长幅黑白摄影图片后面。图片里是个 著纯白长衫的黑女人,翘著圆浑的臀对镜打量自己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