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面具脸还是一件斗篷一张面具遮掩所有神秘。
“问生,你真的不跟我们走吗?”老妇人率先打破滞默。
“是呀!问生哥,你真的舍得我们吗?”
“问生父亲犹在,不能分身,请你们原谅我。”
“孩子!”老妇叹息,“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我们,我早就把你当成另一个儿子,有空一定要来找我们,免得我思念呐!”
“会的。”握著老妇的手,他的眼神是温煦得令扣云痴醉的柔光,“等找到新居定下来,千万养好身子,复明的机会才更多。”
“已经到郊道了。”驾车的则礼探进头来。
“我们该走了。”
“唉!冷姑娘!”老妇喊住扣云,摸索著,扣云也不再排外,伸手予她握住。“我的眼睛虽然瞎了,但心可不盲;问生他的外貌虽有缺憾,但他的一颗心是天下女孩儿梦寐以求的宝,别让表象蒙蔽了一切。”
扣云瞥了他一眼才施然含笑,“大娘放心,我已经被蒙蔽太久了,不会再胡涂下去。”
“这就对了,问生哥很敏感的,冷姊姊你可要好好照顾他哟!”
“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讲话啦?”则礼佯怒,转而对问生说:“兄弟,保重!别忘了来看我们。”
一番依依不舍的惜别后,马车终于又扬著叱喝上路;眼见著缕缕浮散的烟尘飞掠,扣云忽而察觉自己的脸挂著微笑,不再冷漠,不再空虚,而是微笑,暖暖的微笑!
面向身边的男人,她的心情好得连自己也意外。“接下来你要去哪?”
“送你回去。”
笑容在瞬时又结冻,“这么急著想摆脱我?”
问生规避她的问题,不想泄漏逐渐离不开她的事实,只是轻轻地道:“你师兄找不到你会担心——”
“他要对你不利o也!你还为他著想?”不悦马上变成迷惑,这男人到底有没有常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难道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江湖规矩他不晓得吗?
“在我而言,他是个很好的对手,但绝不是敌人。”他又一次揭露谜底,“因为他也是身不由己。”
扣云猛地联想,神色一沉,“你是不是因为我是唯一可让你们化敌为友的关键,所以才对我这么好?”
问生从不知道女人这么会胡思乱想,他对她好跟她的身分有何关系?今天就算她秦扣云一文不名,他还是爱她,因何她不明白?
“你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走吧!”
“你!”扣云本欲发作,却望见他双瞳中的怒火,怒意化为笑意。哎!这男人为什么就是不肯坦白?难道他不知道女人需要哄的吗?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假惺惺地哄她,照她的脾气必会不屑地拂袖而去。呀!真讨厌,怎么他们的性情都这么别扭?
柔了嗓子,她朝他偎了过去,“人家现在还不想回去,你先带我去梳洗梳洗。我师兄那你不用担心,捎个信给他就成了,好不好?”
瞧她娇嗲得足以诱惑天下男人为她前仆后继的姿采,定力不足的男人准让她捏在掌心恣意塑揉。问生眨眨眼,很绝地问:“你中毒了吗?还是中暑了?不可能呀!你才晒不到半刻,怎会晕了?”
晕了?!她秦大小姐放下身段不顾矜持地向他示好,这少根筋的男人居然怀疑她是不是中毒?耻辱!这绝对是耻辱!!
楚楚可怜地垂眼,她拿出看家本领:扮怨女!“我不美吗?还是不够温柔?让你这么讨厌我?”
“秦姑娘!”问生饶富兴味地欣赏她变化多端的表情,很遗憾地说:“认识你以来,我很少见过你的温柔。”
“你——”扣云一听险些没七窍冒烟,“我秦扣云好歹也知书达礼,怎可能不温……”
突然,她想起对他的尖刻、讽刺,悻悻改口,“就算有时忘了礼仪也是情有可原的嘛!你怎么可以嘲笑我?”
“我有嘲笑你吗?”问生微愕,她胡思乱想的速度真是教人匪夷所思。
“你——”扣云又被个你字噎住,瞪了他一下而后放弃,“算了,愣头呆!”不解风情的胡涂蛋!这种正直过头的男人怎会是瘟神?她真想不透。
搞不好全靠那面具和斗蓬在唬人。扣云心头的假设愈趋肯定,面对他也就愈无顾忌;似乎那一哭,哭化了她心房的冰门,使她敞开情怀去感觉生命。
从怀里揣出一支短笛,她凑近短笛吹了两回,不一会儿马上飞来了只雏鹰停到她高举的臂上,她对他嫣然一笑,将另一边耳饰结在鹰爪上,旋即又放它飞去,然后满意地拍拍手,理理衣鬓。
“好了,咱们走。”
“走?!”这会儿换他不明所以了,“回去?”
“找条浅溪!”扣云轻嗔撇嘴,“我已经捎讯给我师兄了,你还有啥不满意?我得找个地方歇腿休息,就这么让太阳晒著,你不累我可受不了。”语气一折,“你不会要我在太阳底下走回城里找客栈吧?”
直到问生唯命是从地跟在她后面,他还是有些迷糊,这讲话威胁兼耍赖的,可是有冷岚之号的秦扣云?
宠溺的笑容会心绽出,他明白,他对她的情感又厚了一层。仿佛能看到未来容光焕发、精神奕奕的她。
而——没看到的,是那只雏鹰被猎人射下来的景象。
***
由于他们皆是武功不弱之人,想循水声找到溪河并不是件难事,不消片刻他们就在泽边落脚憩息。
问生自问资质鲁钝,摸不清扣云心眼,也猜不出扣云硬要跟著他的用意为何,只有顺其自然;一至河边就找了棵老树盘起膝闭目运功。
待扣云用水泼了一脸清凉之后回头一看,乍然恼怒起来:这男人真对她没丝毫戒心,就这么凝神运起功来!万一她心存歹念趁他功行险要时下手加害,只怕他连怎么死的都没个底!真是,得找机会好好教他怎么保护自己,今天还好是她,换了旁人怕不早动手了。
天下能惹起她如许牵缠挂念的,如今只剩下他了;真不知他是哪点令她放不下,愈靠近他就忍不住愈替他抱屈愈为他心疼,他和师兄完全两样,大概吸引她的就是他那一身的谜吧!她才跟了他不到一昼夜就发现了他背负那么多的委屈,很难想像在面具背后还有多少辛酸不为人知。
她真的想揭开他的面具看清他的痛楚所为何来,也曾私下问过则玲,则玲虽然孩子心性不擅隐瞒,但一提及问生的真面目便浮露忧戚,黯然无语。只对她说了句话:“如果问生哥相信你,他自然会卸下面具。”
扣云想像过,他可能是曾遭火噬而留下恶疤,但她不在乎,因相貌而受的苦头她已尝过,美和丑在她来看根本差不多;则玲太不了解她了。不过她看得出来庄家三人对问生隐约中的愧歉,约莫是乍见时的反应伤了他吧!她将想像中最丑最骇人之貌在脑中虚构无数次,但每想一回心意却更坚定一回,她喜欢的是他,是顶天立地却对人温柔仁慈的莫问生,不是他的表相,不管他长得怎样,有什么过去,她都喜欢他,也要他爱上她!
不为什么,只因他怀中的温暖。
当她偎在他胸臆之际,她就因这份怀念的温暖而明白了许多事,也找到一切的答案。
莫问生就是穆祁。不,应该说师兄在御史府射死的那人才是穆祁,穆皓不知因何让他冒名顶替穆祁继续活下去。所以穆祁才坚持戴面具,又忽然改心转性对人客气有礼,因为他是君子莫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