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拿了件衣服往司徒青身上盖。灯火下,司徒青那半面脸足以令人蹙眉。
除却满布扭曲的皮肤不说,被烧得无法再生眉毛、下垂的眼角、歪斜的下唇,这张脸不能说是完整。但洪若宁眼里没有轻鄙、厌恶,只有怜惜。
白玉般的手指,轻划过他残缺的半边容颜。一个俯身,洪若宁在缺颜上印下一吻,红着脸匆匆离去。
* * *
“言喜……”一早,司徒青的暴怒传出书房。
“言喜,你该死的给我滚出来。”
“大人,言喜一早便出府办事了,现在还没回来。”一旁洒扫的奴仆胆战心惊地在书房门答应,却没胆子推开房门。
“办事?”司徒青的吼声拔高,仿佛将言喜拆解入腹,依然不能平息他的怒气。
“对,大人昨日不是吩咐他去左大人那儿吗?他去左大人那给您送信呢。”
“送信?早不送,晚不送,却专挑这个时候。”
怪了。大人今天的火气可旺着。还是避之为妙。
“大人?”
“做什么?”
“小人们……小人们……”
“快说。”盛怒之下,司徒青更加不耐烦。
“小人已经将这给洒扫好,小人想……”
“想么?想离开是吗?”司徒青瞪视这紧合的房门,对下人不敢入内而发脾气。
他就这么可怕?
“唉。已经洒扫好了。”门外的奴仆个个抖着脚。
“滚。没人强迫你们留下来看顾我这只又丑,又会咬人的疯狗。滚……”司徒青紧握双拳,额上的青筋暴跳。
“大人,您别……”
“给我滚……”司徒青的雷吼后,紧接着一阵杯盘的碎裂声。言喜的苦心被糟蹋了。
“是。”下人匆匆收拾竹耙、竹篓,就怕溜得不够快。
“等着。”
“大……大人有何吩咐?”
言喜一回来,马上叫他滚来见我。”
第五章
言喜自外面回来,身上还挂着薄汗。
“言喜,大人找您。”言喜虽为小兵,但在府里的地位和这些下人毕竟不同。下人们对他自然尊重些,不敢过于放肆。
“大人找我?大人找我是为了什么事?”言喜随口一问。司徒青找他多半有事。没事时司徒青喜欢独处,毁容之后更是如此。
“不知道。不过大人挺生气的,不知为了什么事。那种怒只有大人刚毁容那时才有。”
“这样?”
司徒青刚毁容时谁也不见。只要有人一接近,便像疯狗似的,又是骂人,又是摔东西。就连替他医脸的大夫,也被他硬生生地丢出房。那种阵仗,言喜一想到就直冒冷汗。
“小心点。”
“嗯。”其实做人家下属的还能怎样小心?只能乖乖的等大人发泄完怒气。
在回廊,洪若宁和言喜碰上了。她一向起得晚,今早的一阵雷吼让她睡得不安稳。
“言喜,去哪?”洪若宁不雅地伸了个懒腰,嘴开得老大。
“呃,去大人那儿。大人有些生气。”
生气?他又生气了?
“算了。你家大人常生气。让他发泄一下怒气,气一发完,便会没事。”说着说着,洪若宁顺手拿出了手巾。“不过也真为难了咱们。老是成为出气筒。”
寄宿于提督府,她可不认为自己就是主子,能对下人呼来喝去。她和他们一样,在这混口饭吃。要有个不好,司徒青脾气一发,将她赶出府。她还是得收拾她那小得可怜的包袱,把嫁衣富了,换些银两度日。要不就死皮赖脸地回刘家,嫁那白痴儿子。
“把汗擦擦吧。”言喜额上挂着的薄汗让她看不惯,觉得整身都黏了起来。
言喜顺势接过手巾,往额上抹去。
“言喜,急着抹汗,还不快给我滚过来。”
“大人?”言喜连滚带跑地追到司徒青书房,不敢多耽搁一刻。
“大人,您找我?”
“下人们没说吗?”司徒青见言喜手上还掐着洪若宁的手巾,口气更加恶劣。
“说是说了,只是不知大人为何生气?”言喜避得远远地,不敢多近一步。
司徒青一声轻哼。“这东西是你昨晚送进来的?”司徒青用下巴点了下在墙边的碎片和食物残骸,面目全非的样子让言喜花了好一会儿才认出。
“是……呃,不是。”这怎么说好?东西是他送来的,但却是由洪若宁带进书房。
“到底是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选一个,别给我打哈哈。”
“我……”
言喜不懂司徒青是为了那一件事而生气。若是为了他送茶点来,他没胆子说;若是为了洪若宁将东西带进书房,那他更不能说。他怕大人一怒之下,将她给赶出府。
“我没说过,入书房前要先知会我吗?”
“大人说过。但是……”洪姑娘没先知会大人吗?他记得自己曾再三叮咛,就怕犯了大人的禁忌。洪姑娘她……
“但是……”不能供出洪姑娘,但也不能说是自己所为。若说是他,大人铁定不会相信。
“但是什么?现在编谎不嫌晚吗?”司徒青碰的一声,将坚实的木桌拍得四分五裂。
“言喜,你先出去。这事儿我和他说明。”言喜没合上房门。洪若宁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他闹什么脾气。既然,事因她而起,她又怎肯让旁人代她受过?
“还真护着他。”司徒青满嘴醋意。人是他救的,但她却对该死的言喜……
“洪姑娘,你可别说……”
“别说什么?”司徒青瞪了两人一眼。他们究竟瞒了他什么?
言喜对洪若宁摇了摇头,在司徒青的瞪视下停止。
“言喜别说了,你先出去。”她赶着灭火,而他却火上加油。
“洪姑娘,我……”
“出去。”他要一个解释,她得给他。
“大人。送东西进来的是我。”
“出去。”
“大人,这和她无关。”言喜急了。盛怒之下,大人会不会对洪若宁不利?
“出去。”司徒青又劈烂一张椅子。
大人都赶人了,做下属的还是先走为妙。
言喜一走,司徒青顺手掷了张椅子,将门打合。
“过来。”司徒青端坐在椅上,对洪若宁呼喝,口气不善。
哇,他以为他是谁?好大的口气。洪家虽然不是官家,但是以洪家的财力向上送钱,不信扳不倒司徒青。坏就坏在她现在正在逃婚,否则……
“过来。”
好吧。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悲哀。
洪若宁缓缓向司徒青移动。
“过来。”司徒青不满她移动地过于缓慢,猿臂一伸,将她抱上自己健壮的大腿。
“我是在移动嘛!凶什么凶?”
不理会她的轻嗔,铁臂一紧,将她圈在怀里。
司徒青的力道和炽热的皮肤,让她下意识地想逃。这样的亲昵,她还不能习惯。
“送东西进来的事我会解释,现在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虽然不习惯,但在他怀里好舒服。
“现在给我解释。”
“可不可以……”洪若宁指着另一把完好的椅子。“先放我下来,我坐着,解释给你听。”
问他意愿?他的答案当然是不准。
“你不要我解释啦?”
司徒青的回答是当场劈了那张椅子,并把她圈得更紧。
“昨晚,我随便晃了晃。看言喜要送东西进房,所以就替他接了这差事。”洪若宁掏出手巾,替他清了清手上的木屑。“哇,你真皮厚肉粗。劈了两张椅子,手却一点红肿也没。”
“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司徒青纠正。“然后呢?”
“然后我就送进来啦。”洪若宁避谈看到了什么。就怕他会发飙,把她也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