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么节骨眼了,你们还顾忌着那无谓的颜面?」观澜气得一掌重拍向一旁的小桌,当下小桌即在她的掌下遭击碎。「难道你们看不出她快不行了吗?」
与其它两道相比,他们海道实在是太不珍惜飞帘了,居于天宫的云笈若不到最后关头是绝不出手,地藏的雨师则是被奉若神人,不但可自由来去,还可随心所欲,但飞帘呢?在他们的眼中,飞帘不过是个便利的工具,一个,事事都得代海道出手摆平的神女。
那日在岸上遇见来自天宫的海角前,她从不知,能为而不为,是种最可恶的罪愆,倘若这些人是想逼死飞帘,那么她亦是加害飞帘的其中一人。
海角问的没错,他们是想累死飞帘吗?
百年来,他们海道唯一会做的事就是等,无论遇着了什么事就是等,等海皇醒来,等飞帘替他们击败入侵的来者,而海道中的神子们却什么事都不做,除了坐享其成和墨守成规外,无一人为海道做过些什么。在这大敌当前的状况下,海道只肯让飞帘一人为海道尽心尽力就算了,竟还不愿与天宫、地藏结盟共御帝国,仍是一味地活在海皇过往的荣耀里,自以为高人一等,别说天宫的海角瞧不起他们海道,就连她这海道的岛主,也看不起海道!
他人倒也罢了,身为飞帘的好友,她不能再对不起飞帘。
「殿下神力无边,岛主多虑了。」不受她半点影响的大长老,两手拢在袖里,说得云淡风清。
为好友万般心急的观澜,气得大步上前一把扯过他的衣领,「现下飞帘或许还能再撑个几日,咱们就且不看玉珩,单以紫荆王来看,倘若屯兵在玉珩后头的紫荆王执意要拖上一、两个月怎么办?飞帘撑不到那时候的!」
「紫荆王不过是个人子。」几乎整个人都快被观澜提起的大长老,面上仍是一派顽固,且打心底地看不起海道神子以外的人种。
观澜简直想敲开这井底蛙的脑袋,「他不是普通的人子,他是帝国的四域将军,同时也是多年来镇守帝国东域之人!」
「岛主的意思是殿下敌不过四域将军?」大长老使劲地推开她,慢条斯理地振了振衣袖,「岛主也未免太看轻殿下了。」
再也忍不住的观澜,索性一骨碌地吼出藏在心底多年的愤懑,「看不清现况的是你们!故步自封愚蠢自大的也是你们!你们究竟要到何时才能看清这座天地并不是绕着海皇日出日落?你们真以为这座人间是因神而生的吗?在帝国皇帝的统治下,别说是神子,就算是三道众神,也都不在现今帝国的眼下!」
「观澜,别再说了……」急急赶来此地的玄武岛岛主沧海,忙在观澜引起众怒,并招来挞伐前将她拉至一旁低声劝着。
不惜与他们翻脸的观澜,一把挥开劝阻的沧海,不客气地指着太长老的鼻尖,「你不过只是个海道的平民而已,今日你就给我听清楚,这是我的岛,只要我一日是都灵岛的岛主,我要做何事就容不得你这区区一介平民来干涉!」
「大胆!」自恃着祖先乃是跟随在海皇身边的辅臣,所以历代以来都以辅臣自居备受海道神子崇敬,地位从不曾遭人动摇的长老们,在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们外表风光、内则无权的身分后,皆面红耳赤地朝她齐声大吼。
火上心头烧的观澜朝旁一吼:「淘沙,将这些平民全都给我轰出殿外!」
「是。」只顾得了主子命令,顾不了那些长老颜面的淘沙,扬手招来殿卫吩咐。
「观澜!」在殿卫靠上来前,仍一心想挽回他们地位的长老们,人人脸红脖子粗地谗骂着,莫不想冲上前找她算帐。
「停止布法。」无视他们的观澜站在殿内那些祭师的面前宣布,在他们仍是不停下手边的动作时,记起祭师只听从长老们命令的她,回头向那些老人喝令,「立刻叫她们停止!」
转眼间,发觉手中仍有一项无人能动摇的权力的长老们,个个将下巴一扬,冷笑地看着无法命令祭师的观澜。
「你们还是不是人?」观澜气得浑身都在颤抖,「飞帘与你我一样都是血肉造的,她不是神,她是人,她已不眠不息布法有三月之久,再这样下去,别说是飞帘,就算是凡人也会死的,再不停止布法,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的看她耗尽神力而死?」
「就算如此,殿下也是为海道而亡。」算准飞帘那素来逆来顺受的性子,绝不会开口忤逆他们,大长老得意地朝观澜撂下话。
「你们……」眼看情况愈来愈无法收拾,沧海忙在观澜动怒地抽出手中之剑时,上前拉住冲动的她。
就在此时,在帘后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的飞帘,缓缓地张开双眼。
一阵猛烈奔腾的强风,顿时袭向这座高筑在岛上的神殿,使得整座宫殿都为之动摇,众人在勉强站定后,错愕地看着外头突然变强的风势。
「你们要我为海道而亡?」走出帘后的飞帘,高站在上低首看着一殿的人。
没想到她竟会介意这句话的长老们,怔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回答,而转过身看向她的观澜,则是在殿中的烛火照映下,心疼地瞧见飞帘那张变得清瘦不已的脸庞。
「回答。」她缓缓步下殿阶,一双水目直定在众人身上。
「这是殿下的光荣。」众人的推派下,被推出人群的大长老,在她看似冷冽的眸光下硬着头皮回答。
飞帘止住了脚步,「光荣?」
「殿下自被选为神女起,即是海皇的新娘,因此殿下的职责即是为海皇守护海道,若需为海皇而死,那亦是殿下的天命。」他说着遵循了百年的规矩和说法。
「一派胡言……」气结的观澜尚未上前堵上他的大嘴,冷不防地,神殿又是一阵让人站下住脚的天摇地动。
「飞帘,别再施法了,妳已快到极限。」已召来大雨的雨师,在发现飞帘不但不停止布法,反而还加重了风势时,不得不出声警告她。
心冷地瞧了眼前的人们许久后,飞帘转首慎重地看了观澜好一会,而她面上的表情,就像是再也不会见到观澜似的。
「飞帘?」不知她想做什么,但心中猛然被阵恐惧擒住的观澜,不确定地开口。
无视于雨师的警告,飞帘别过脸,直走向外头的殿台处,像只要把所有细丝吐尽的春蚕,她拚死豁出所有的神力,布法唤出此生最强的风势,掀起一阵高耸如山的海啸,并奋力一振,迫使海啸直袭向海岸,袭毁岸边十里内所有的一切。
当漫天盖地的海啸抵达海岸后的那一刻,耗尽神力的飞帘禁不住地自口中大大喷出一口鲜血,观澜见了,在她跪倒在地前急着冲上前接住她。
不得不停下神法的雨师,急急来到她身边查看了她的伤势后,也为她这种不惜一死的作法忍不住破口大骂。
「妳疯了吗?想死也不是用这种法子!」雨师翻过她的身子,想把一些神力分给她,同时朝殿上的祭师们喊着:「还愣着做什么?再不救她就保不住她了!」
昏茫了片刻的飞帘,在重新张开眼后,以仅剩的力气一掌扬起一阵狂风,将身旁的雨师和观澜吹回殿内,而后扶着台栏吃力地站起。
「今后……」自认已仁至义尽的她,对所有人起誓般地开口,「我与海道,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