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菱望了沐玄思一眼,“当爱变成一种可以恣意妄为的借口时,一切已然脱控,这种会灼人的情爱只会烧毁对方及彼此,毫不甜美。
“那天,爸为了宣示他对母亲的情爱有多深刻,出法院后,他在门口外面当着我和妈的面前跃入车阵,在他认定那是以死殉爱,成全他对母亲的爱,在我却认定那只是他自私且不负责任的遁逃,我永远记得鲜红血渍染遍街道的情景,妈连掩着我的眼睛不许我看都来不及,爸就这样死在我们母女眼前,现在想来,也许那是他一生中做过最成功的一件事情。
“爱情与面包同样重要,不同的是,爱情会褪色,面包却只会变得更硬实,”菱菱喟叹,“我需要的是一个确定的未来,这点我相信子鑫做得到,给得起,对于你,我却毫无信心。”
“你没信心的不是我,”沐玄思消化着方才听到的故事,这件事她不曾告诉他,现在他总算明白她的恐惧与迟疑源自何处,他轻哼,“你不相信的是你自己。”
“也许你说得对,所以我更需要一个可以稳定我心思的男人!”菱菱望着他,眼神含着凄楚,“饶了我吧!玄思!”一滴泪水轻轻滑下她脸颊,“这样的牵扯不清只会给彼此带来痛苦。”
他不带表情地道:“你真能确定这是你要的?”
“我确定!”菱菱用力点头,对他也对自己。
沐玄思叹口气,“我爱看你笑,不愿见你落泪,但这阵子……”他轻轻帮她拭去眼泪,“阳光总是被乌云遮蔽,你不愿让我用未来证明我对你的真心,不愿冒险与我携手共行,现在除了依你所愿,我似乎已经无能为力,你要我松手,我给你,只是,菱菱,将来你不要后悔。”
那天从台东回来,由于她抗议他加诸给她的压力,他给了她一路清静,这几天也都没去扰她,他表现得若无其事,反倒是她不习惯,她思念和他毫无芥蒂的熟稔,每天夜里,她望着他点上灯火的房间,总是臆测着他正在做什么,以往对于亲近他,她毫无顾忌,每每看见灯亮就要过去吵他,现在却为了两人关系骤变使她不得不放弃搔扰他的权利。
她瞅着他叹口气,“玄思,能不能,我们再回到从前那个样子?”
“不可能,”他低下头,温热的唇由她额心滑下,驻足在她耳畔轻语,“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想要你,而你……”他轻轻吻着她的唇,吸吮着她的香气,“如果你够诚实的话,你也想要我的,我的小狐狸。”
他帮她合上门无声地离去,留下菱菱望着镜中的人影。
在双颊上,她见着酡红的神采,那是因着沐玄思的吻而绽放的,讽刺的是,她身上这一袭白纱新娘礼服却是为了另一个叫周子鑫的男人所穿。
第七章
“聘金”纪毅刚笑着摆手,“我又不是卖女儿,不收,不收,绝对不收!”
“就算不收,也得摆个样子让人家瞧,”周伯伯是个笃实的庄稼汉,和周妈妈都是那种闲不下来的脾气,对于T市的车水马龙无法适应,这阵子若非为了周子鑫与菱菱的婚事,难得北上,“子鑫是长子,菱菱和我们老俩口又认识了这么多年,乖得很,我们早当她是自个儿的女儿了,可不能委屈她,该有的排场一点儿也不可以省。”
“是呀!是呀!”周妈妈笑眯着双眼,“那天我听到他们终于决定要结婚的消息后,开心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她捉起身旁菱菱的手摩挲着,那布满老茧的手掌是温热的,“我们周家能娶到菱菱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媳妇儿真是祖上有德,如果能赶在明年给我们老俩口生个胖孙子,那就更好了。”
“亲家母别说笑了,我自己的女儿我清楚,”菱菱的妈苏怡芩摇摇头,“能跟你们这么好的公婆结缘是丫头的福气,否则依她那毛躁难定的性情若是遇到难伺候的公婆,她可没好日子过,至于子鑫,我们才真的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这两个孩子愿意定下心来成家立业,我和她爸都安了心。”
两对父母愈谈愈兴奋,屏东、T市各开几桌酒席、印多少帖子、哪些礼俗要注意,周子鑫父母是基督徒,希望小俩口能在T市先行福证,再依着中国人的习俗大宴宾客……随着商讨事宜增加,四人兴致高昂,嗓门愈提愈高,反倒两位当事人都没什么声音。
为了今天亲家远道而来的正式提亲,纪毅刚特意选在这家五星级饭店的西餐厅订了包厢,酒足饭饱,气氛又好,人人满意,只是那对小俩口从一开始的猛吃猛喝到这会儿的安静,实在有点儿不太融人情境似的。
“喂!”菱菱翻翻桌上刚拿来的婚纱相簿,碰碰周子鑫手肘,“新郎倌,你这几张相拍得真僵硬,好像赴战场似的。”
“别这么挑剔,”周子鑫耸耸肩,“你知道我面对陌生人放松不下,那天那个摄影师赶集似地呼来斥去,弄得我左也不是,右也不对,你若不喜欢,重拍就是了,对了,说起摄影,玄思是专业,面对他我能从容应付,要不找他重拍一次。”
“算了,”菱菱敛眉垂首,轻咳了声,将眼前相本斜了角度,“方才是灯光不足,现在重新看看,其实还不错啦!”
“我在林口选了间房子,过两天带你去看,我现在住的地方是医院宿舍,一个人挤挤还可以,就怕委屈你,我的存款已然够付头期款了,你早作决定,我们才有时间找人装潢。”周子鑫认真看着菱菱。
“为什么要找房子?”菱菱有些懒意,“我喜欢住我家里。”
“别胡闹,丫头!”纪毅刚笑斥女儿,“不住一块儿还结什么婚?顶多叫子鑫房子找近一点的,若真有事或将来有了孩子,你妈妈也好就近帮你的忙。”
“还是颐伦聪明,”苏怡芩笑着接了口,“夫家婆家一墙之隔,走动照顾都方便。”
“对了,子鑫,我忘了告诉你,”菱菱不想再继续什么夫家婆家一墙之隔的话题,她望着周子鑫,“沈彤不能当我的伴娘,她要去纽约进修三个月,过几天就要走了,所以我换了人。”
“谁都成,”周子鑫含笑将手轻揽在未婚妻肩头,“重要的是你开心,当天若没个能干点的帮手在你身边帮你打点事情,我真担心你这小糊涂蛋会出错。”
“怕什么?”菱菱笑着皱皱鼻子,“出了错不嫁就是了。”
“不嫁?”周子鑫作势哼了一声,“不嫁给我你还能嫁给谁?”
菱菱也回哼了声不搭腔,她望了周子鑫一眼,“我的新伴娘你也熟的,是柳依依。”
子鑫收回揽着菱菱的手臂,偏过头,语气略带僵硬,“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不是她?你方才明明说只要我开心谁都成的不是吗?”菱菱笑着眨眨眼,“我就是喜欢她,她又聪明又能干,一定能帮我很多忙。”
“她答应了吗?”周子鑫的声音低沉得像在和谁呕气似的。
菱菱没在意,笑着吐吐舌头,“纪菱菱出马所向皆捷!那天我到你医院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她的住址,她的眼睛复明后争取到省交响乐团的工作,整个人神采奕奕,原先听到我要她当伴娘,她回的话竟和你一样——‘为什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