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激狂地喊吼出声,他俯在崖上,首次呼唤她的名。
穆真痛心地别开头,不忍再看。
空荡的回音,徒留心伤。
揭止不住的酸楚猛烈窜上,他直直视着崖下,无法动弹。
风起,带出一阵血腥扑鼻。
仿佛心被挖出,在最初的痛觉后,只馀难以言喻的木然空虚。
身上被染红的衣,似乎还感觉得到她鲜血的热度。
他再也无言;自脸上蜿蜒而下的酸刺,是她的血,抑或……是他的泪?
一滴,两滴……落在手里残破的血袖上。
22
天将亮。
话声渐歇,她缓缓回过头,仍是笑,“故事……说完了。”
“潋涵姐姐——”身后另一名女子早已泪流满面,忽地上前轻轻抱住她,“风萧萧……
你就是风萧萧……是不?”
伍潋涵任由她抱着,再度掏出帕子为她拭泪,并未回答,只是轻道:“听完故事,你
仍认为……扑火的飞蛾傻么?水色。”
“傻……不,一点也不。”水色摇着首,热泪抑止不住地直落。
那是无怨无悔的深情,执意燃烧自己而得的绚烂火花……
“歇息吧,你一夜未眠。”伍潋涵结束谈话,从首至尾没掉过一滴泪,神情平静得像
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现下既已平安,何不去找他?”水色不放弃地又问。
鼎鼎大名的易水寒,她自然也有耳闻,只是怎样也没料到,眼前这位一手经营“盼君
菀”的神秘美人儿,竟然就是他的妻。
“我在给他时间,也给我自己时间。”伍潋涵步伐一顿,扬着美丽的笑,“若他并未
死心,总有一日,会找到我。”
说着,背过身,竟轻解罗裳,在水色瞪大的眼下,露出背上一道深刻而触目惊心的伤
疤。
莹白的雪肤上,这道疤痕显得格外突兀而丑陋。
“这伤,每日每日都提醒着我。”伍潋涵垂下眼帘,“我以为我会死去,但我活下来
了,是渴望再见到他的意念让我奇迹似的生还。即使伤口已愈合,我仍是感觉得到当初疼
得几乎要死去的火辣痛楚……”
“那么……也是当初救你性命之人,助你成立了这‘盼君菀’?”水色将心中的疑惑
问出口。
“盼君菀”幕后尚有一位不知名的大老板暗中支持,早已不是秘密;只是从无人见过
他的真面目,他的真实身份,也只有目前身为“盼君菀”主人的伍潋涵知晓。
底下不少丫头们曾私下臆测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然如今听闻了伍潋涵这样的凄凉过
去,那谣言是不攻自破了。
“他,也是个伤心人。”缓缓将衣裳穿上,伍潋涵低诉,“对恩人,除了一个名字,
我其实一无所知。”
见水色讶异的神情,她又笑笑,“他救我性命,又得知我的过去,便大方赞助,设立
了“盼君菀”,他只对我说,他不愿看见再有人和他一般,终日活在悔恨和痛苦中。”
也是一个为情所困之人哪。
她只知道,恩人镇日对着一幅画象哀伤地叹息,她没见过那画中之人,只听见恩人一
声一声,悲痛而心伤地喊着凤儿……
“天已亮,回房吧。”伍潋涵视着蒙胧混沌的夜色逐渐清明,“待菀里大门一开,你
便没得休息了。”语毕,率先迈开步伐离去。
“潋涵姐姐……”水色望着那抹娉婷的优雅身影,忽地觉得好悲伤。
“是了,水色,我是伍潋涵。”她停下脚步,回过身嫣然一笑,“风萧萧已死。”
她已非当时娇柔荏弱、委屈求全的风萧萧。
如今的她,自信、妩媚,再也不落泪,已能坚强地独立自主。
她是“盼君菀”的主人,伍潋涵。
易府。
书楼一如往常寂静,易水寒独自一人坐于内,失魂落魄,不言不语。
风萧萧摔下断崖的那一幕,仍是教他夜夜惊吓而醒的记忆犹新。
他像头发狂的野兽,踏遍府里的每一处角落,呼喊着她的名,一次一次的寻找,一次
一次的落空……
当每一个地方都找不到他熟悉的纤细身影、空荡的房内再也看不见她沉睡的娇颜、原
先每日三餐用膳时候便按时开启的书楼大门,也静悄悄,毫无动静。
他心狠狠地一揪——没有人,再也没有人了……
直到目光落在面前静静躺着的一截断裂的,染血的袖,他才领悟到一个他最不愿接受
的事实。她摔下崖了,再也不会回来。
死了。死了?
于是他焦躁、暴怒、惊吼,疯狂地破坏,发泄,用尽力气地想挥去心中愈来愈大、愈
来愈深的空洞。
然而在初时的愤然渲泄后,一切归于平静,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空,依旧强烈得令
他无法忽视,甚至要窒了息。
风萧萧——
他痛苦地在心底呐喊,将自己蜷缩着,像是一只负伤的兽,于角落里呜咽悲鸣,舔舐
伤口。
他错了,错得好彻底。
他始终不断的欺骗自己,不断的伤害她,用恨来取代对她与日俱增的情感……
“别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否则日后有一天,你将会后悔莫及。”
穆真的话犹在耳畔,锐利得刺进心窝,他忍不住发颤起来。
“主子,你娶了个好媳妇儿;听我一句,好好的抓紧,别把她推远了,否则到时即使
伸长手,用尽全力也要不回了。”
凤姐儿语重心长的话再度浮上,易水寒狼狈地重重急喘着,呼吸困难。
要不回了……是吗?
他怔怔地视着双手,仿佛又见到她浴血的身子,他的手沾满了她的血,他想拉住她,
却扑空了……
只余那截袖——
是啊,要不回了,再也不能……
“哈哈哈——!”他蓦地狂笑,干哑悲呛的笑声响彻整个空间。
好傻……易水寒,你真是天下间最傻的人了!
怎会至此,才发觉对她的情感已超乎自己的想象?
抑或,是早已察觉,只是不敢承认?
被愚蠢而固执的恨绑着、缠着,让他看不清对她的在乎;甚至,连她默默的付出和奉
献,也视而不见……
“萧萧,萧萧……”那由心底深深撼动而喊出的名,最后成了最酸楚凄然的叹息,和
悲痛。
而后,耳外传来的异响吸引他的注意。
打开门,并无任何人,只有地上一个食盘,装着熟悉的食物。
他心猛地一动,仿佛又见到那个美丽的倩影为他送来食物,看着他一一吃完后,露出
喜悦而满足的笑。
他几乎是颤抖着,连筷子都拿不稳,将飘着香气的热食胡乱送入嘴里。
然而才咀嚼了下,唇畔的笑容便僵住。
不,不是萧萧……他冷冷瞪着面前的菜肴,蓦地丢下筷子,眯起眼,而后将整个食盘
扫落,铿锵碎裂声四起,所有食物在地上摔个稀烂。
不是,完全不一样——
一样的食物,却是完全不同的味道。
“不是萧萧……”他凄怆地哑声而笑,“不对,不对啊……”
他终于明白,她是真真正正的回不来了。
而,这全是他一手造成!
再多的悔恨,再多的歉疚,都迟了。
呵,已经太迟了呀……
书楼虚掩的门,被轻轻合上。
茯苓见到被狂扫一地的饭菜,向来清淡冷然的眸微微一黯。
当真无人能取代夫人……是吗?主子……
抑住了即将出口的叹息,她回身,却险些撞上一堵肉墙。
“穆爷,凤姐儿。”她微讶,随即福了福身。
“主子他还是老样子?”凤姐儿轻摇绣扇,美艳的脸蛋写着忧色。
茯苓无言,轻轻点头。
“夫人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穆真挥手遣退了茯苓,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