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子里的大鱼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沙兰思的碗里了。
“我喜欢一切有旋律的。我从小弹得一手好琴,我的声音很美。念大学的时候,我爱上吉它。我没有求教任何人,买了本吉它入门指南,一个礼拜,我学会了。毕业后,我不想找任何工作。我作了首曲子送到唱片公司,他们认为我是百年难见的天才。电视公司听到我的声音,他们如获至宝。我本来没有兴趣去踩这种娱乐圈,但是我只随便作了首曲子,毫不费力的哼哼弹弹,就被所有人接受了。”
沙兰思双手一摊,眼中闪着的那抹自信,浓得叫人抵受不住。
“我连拒绝的空隙都没有。电机系第一名毕业的沙兰思,就变成那个扛吉它的沙兰思了。”
沙兰思,那个穿降落伞的居然就是没人不知道的沙兰思。乔克尘一刹那觉得一切乏味了起来。搞什么?凑热闹吗?约个电视名人吃饭,骄傲得要死。
乔克尘决定了,吃完饭送她回去,这辈子不玩什么篮子游戏了。
“喂,你拿天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乔克尘真想付了账把这女孩丢掉,什么东西!
“乔克尘。”
“今天在巷口的那个是你弟弟?”
“嗯!”
“他叫你老什么呀?”
“老五。”
“老五?”沙兰思好玩地笑起来:“为什么叫你老五?象个店小二似的。”
“我妈妈生了七个,”乔克尘恨恨地看了沙兰思一眼:“我排行第五。”
“哗!你妈妈真厉害。你猜我家几个小孩?”
“不知道!”乔克尘懒洋洋地回答。
“就我一个。”沙兰思开始吃水果了:“我是在骄宠中长大的。从小我就有一个观念:我可以随心所欲。因为在我生活范围里,我绝不会遇到任何拒绝。”
一盘西瓜,全叫沙兰思吃得光光。乔克尘真佩服胃口这么大的女孩。
“我的坏脾气是出了名的,你猜为什么?”
饭也吃了,水果也光了,这个人怎么回事?话怎么多得象一辈子没开过口似的?乔克尘乏味得点了根烟。
“为什么?”
“跟我的血统有关系。我爸爸是粗犷的哈尔滨人,我妈妈更是粗犷,你猜赦免地方?蒙古。你想想,哈尔滨人跟蒙古人生下的孩子,那会温柔到哪去?”
一讲完,乔克尘还等着听永远没完的废话,只见沙兰思很潇洒地一站。
“好了,我们各自走路吧!别一副有人拿枪逼你坐这儿的倒霉相。现在我要去赶晚场电影,不必说你还有别的事不能陪我去看。我这个人很聪明。你后悔死了请我吃晚饭,现在放你一马。再见!”
拉了拉恤衫的衣角,沙兰思扬头一笑,刚跨出一步,又停下来。
“我要修正你的观念,平常我不是话多的人。”
头一扬,走了。
乔克尘愣愣地被甩在杯盘狼藉的餐桌边:我的天!碰到了个什么样的女孩?
* * *
乔克尘敢发誓,那天吃过饭回家,实在没兴趣再理那个沙兰思。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乔克尘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事。在公司里,看到的那些女孩子,一点小事鸡猫子乱叫乱笑。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女孩子,张牙舞爪地抢廉价货。回家,克玲除了埋头应付即将来临的大专联考,就是羡慕电视里漂亮的女人。
沙兰思是有点不同吗?
最近应该算相当得意。设计了几栋大厦,被同业间誉为最杰出,年轻的人才。老板为了保留这个替他赚钱的年轻人,为了担心被别人挖走,主动给乔克尘干股,不晓得有多少人在背后恨得牙痒痒。
但乔克尘却发现,情绪在变坏。
不止乔克尘自己,乔家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这个一向沉默,相当有个性的老五,变得有些怪怪的。
乔家爸爸首先发出疑问了。
“老五,最近有点不对劲哦?讲出来跟老爸爸商讨商讨,是不是工作上的问题?”
“什么工作上的问题。”乔克汉第一个出来管闲事:“他们老板当他是宝,怕他怕得要死。爸爸,你问我好了,我知道一半。”
“老五跟楼上那个女孩在谈恋爱。前几天老五约了她吃饭,然后就没下文了,后面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
乔克尘很不满意地离开客厅,拿了根烟叼着,砰地关上卧房门,整个人摔在床上。
“爸爸。”乔克汉手指朝后往乔克尘卧房一指:“后面的一半我看不乐观。”
乔守谦深深吸了口烟。
“楼上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嗳哟!我的天!”乔克汉一掌打在额头上:“爸爸,你真象妈说的,除了赚钱养家什么都不管。咱们全家上下谁不知道那个女孩就是沙兰思?那天我叫了半天,恐怕连四楼的人都听到了,你居然还问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沙兰思是谁?”乔守谦敲了敲烟斗。
“我的天!”乔克汉的额头又挨了第二掌:“爸爸,你不看电视,总该翻翻报纸吧?除了石油涨价的大标题,你什么都不看的啊?沙兰思就是目前最受欢迎的歌星。自己作曲,自己弹吉它。那嗓子之美,脸型之迷人,不是盖的,你看了都会动心。老五真是有本事。”
乔家爸爸开始重视老五的问题了。歌星?老五迷歌星?那不是死路一条?
“那竹篮吊了几天他都跟没见着似的,他还会注意什么歌星不歌星的!”乔家妈妈从厨房出来,把一杯热茶放在乔守谦面前:“你也不用听克汉的。他这个好管闲事的,没事也会叫他说的跟天一样大。老五的性子我清楚。从没跟女孩子交往过,难免情绪有点变动,过两天就没事了。”
乔守谦可不这么想。白了乔妈妈一眼,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烟斗。看完了电视新闻,不晓得什么时候,走进了老五的房间。
“烟抽得太凶了。”
老五的房间尽是烟雾,乔守谦顺手带上房门,没事般。
“新闻看完了?”
全家都知道这个老爸爸的习惯,电视只看新闻,而且非看不可。乔克尘从床上坐起来。
“那些连续剧也不知道有什么力量。要是当年你妈妈认识我的时候有连续剧的话,她嫁的大概是电视了。”
乔克尘知道父亲进来的目的,这些闲扯,不过是开场白。
“爸爸……”乔克尘搓了搓尼古丁过多弄得晕胀的额头:“是进来跟我谈楼上那个沙兰思吗?”
乔守谦一笑,自己拉了把椅子。
“你认真吗?”
“谈不上。”乔克尘耸了耸肩。
“怎么说?”
“没到那程度。”
“全家都对你和沙兰思的事情清楚得不得了,就我这个老爸爸,什么事都落伍。怎么样?从头说一遍吧。”
三言两语从偷木瓜到吃晚饭,乔克尘简单地前后说了一遍。
“刚刚听克汉说,我才晓得她是唱歌的。老五……”乔守谦语重心长地看着儿子:“她们这种职业,见得多,看得广,没什么事会叫她们大惊小怪。谈感情,你一点经验都没有,老五……,能过去,就让它过去好了。”
乔克尘半天没开口。乔守谦见儿子不讲话,准备出去,却被儿子叫住了。
“爸爸,我们再谈谈好吗?”
乔守谦又坐下来了。
“爸爸……,我没交过女朋友,一直没有交女朋友的念头。就象你说的,没有一点经验,这种情况,受伤的情况会多点。那个沙兰思,开始我是真的有兴趣。但是从我回家推摩托车出去到吃完饭,我的兴趣没了。傲慢,自信,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不太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