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宣告用罄的梦然,气红了脸,举起手,银针飞射而出。这两针包准他再也笑不出来,还会口水流满地,她恨恨地想,等着看好戏。
庞澈敛起笑容,一个闪身,避开朝他正面袭来的银针,银针不偏不倚钉在他身后的梁柱上。
“可恶!”这回又让他避开了,梦然恼恨地瞪着庞澈。
“呼!”他喘了一口气,确实不敢再笑了。
发现她的手指间又捻了银针,他赶紧嚷道:“等等我道歉!你别冲动,我会解释清楚。”
见她挑眉,一脸狐疑,他连忙拍胸。“我保证!”
“说吧!”
“咳咳——”庞澈清清喉咙,刚刚笑的太过火了,嗓子都笑哑了。“我确实在笑你。”
“我有什么好笑的?”她的眉又皱了起来,两指间的银针蠢蠢欲动。
“别急!等我说完,其实,你已经间接被相爷软禁在相府了。”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仔细看李尚书的表情,应该就会明白怎么一回事,皇上确实病了,不过相爷不希望有其他人插手,而李尚书偏偏不识相,误触相爷的禁忌,方才在宫廊上,相爷已经对你们起了杀机了,若非——”
“若非什么!快说!”
庞澈神色一僵,意外地避开梦然的视线,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那不重要,重点是除非你留在相府,否则一离开这里,你必死无疑。”
“胡说!”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岂会因他几句鬼话就相信。
梦然旋即奔到庞澈的身后,拿出银针抵住他腰际的重要穴道。“庞澈,你现在就带我离开相府,否则我保证会让你生不如死!”
庞澈面不改色,态度依旧从容。“呵呵,信不信随你,不过,我是不可能让你离开的。”
嘴硬的家伙。她使了力道,一个指节长的银针,刺过布料扎在他的皮肤上,只要她再稍稍使力,他就算不死也残。“快!带我出去。”
“不可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放你走,我也必死无疑,下场都一样。”
“可恶!”进退两难的梦然,忍不住低咒出声。
“你何不利用这个光明正大留在相府的机会,搜索你要的线索?”
庞澈这一问,犹如当头棒喝。没错,她怎么都没想到!
“哼,假好心,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算计些什么。”
“呵呵,你似乎忘了,相府也算是我的地盘,谁的胜算比较大?”庞澈低低笑了起来。“念在你的不杀之恩,我会手下留情。”
不杀之恩?
梦然被搞糊涂了。“你在说些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忽然,离两人所站的小亭子外头,几步路远的花草丛后头,传来窸窣的不明声响。
“别想走!”
庞澈大叱一声,纵身飞奔出亭外,三两下就逮到偷听他们谈话,正要逃走的下人,他双手一劈,劈在他的颈骨上,那人立即颈断气绝身亡。
“天啊!”跟着赶来的梦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你为何要杀他?”那人穿的竟是相府的下人衣着。
“呵,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庞澈露出一抹苦笑。
“你——”
她望着地,再度在他眼中,瞧见熟悉的无奈,想起他先前说的话,她似乎有点相信了。“既然我被软禁在相府,那李尚书呢?”
若他的下场比她好,她抵死不留在相府等死。
“他啊!”庞澈深深吐了一口气。“死定了,相爷是不可能让人有机会治好皇上的。”
“啊!那……”那……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可以动你!”
京梦然怔住,一时之间无法消化他传递的讯息,只能呆愣愣地,看着他以指尖轻拂过她的双顿,帮她将飞扬的发丝塞进她耳后……
若庞澈是柴仲仑的心腹,那他为何又要派人监视他?除了那次在小亭外,在解心居她也发现过一次。
此外,柴仲仑为何不让人医治皇上?李尚书甚至可能为此丢了性命,不过这似乎就可以解释,当日她问他皇上究竟生了什么病,他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柴仲仑想杀她,又为什么要将她软禁在相府?
想着、想着,京梦然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张总是噙着从容浅笑的脸庞,世故老练的眼眸,配上一对像是饱受风霜摧残的白眉……还真是绝配。
蓦地,一股热烫自她的脸颊烧灼起来,一路蔓延至她的心上,依稀还可以感觉到,那日在亭下,当他的指尖碰触到她的脸颊时,她吓得无法动弹,心口用力紧缩的疼痛。
停止!不准想!那只是庞澈的灌迷汤技巧!
“呼!吁!”
梦然反复吐纳,镇定心神。心口上挥之不去的压迫感还在,脸颊也依旧发烫,脑子里的迷团,亦是有增无减。
惟一可以确定的——她确实如庞澈所说,被柴贼软禁了。
她被软禁在一间偏僻的独栋院落,门外也开始有人把守,除了庞澈来探望她时会撤走守卫,她还可因此自在一点,庆幸有他的关照,她的日子不算太难过。
“唉!”
京梦然只手托着腮畔,望向窗外,只瞧见两名守卫的背影,顿时烦躁地令她生厌,连忙转开视线,改看向通往庭院外头的小径,希冀那熟悉不过的身影能出现。
“你们下去,这里有我。”
屋外陡地传来庞澈惯有的幽深嗓音,梦然精神为之一振,她的唇角不自觉勾起笑弧。
说曹操,曹操到,她正闷得慌呢,若不是真遇到这种状况,她还不敢相信她会如此期盼见到他!
“是!”
守卫撤走了,接着是他解开门上铁锁,以及拉开一个手臂宽铁链的声音,门开了,他就站在门外,手上照旧提了一篮子的食物。
“杀鸡焉用牛刀,柴相用这么粗的铁链锁我这个弱女子,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听吧。”
每见他一次,她总是气不过,非得再把这件事拿出来说说,她才痛快。
“呵!说了这么多次,还不腻?”庞澈将食篮搁在桌上,再把她拉到桌边坐下来。“来,刚炒好的青菜,趁热吃吧。”
盖子一掀开,熟悉的菜香,攫住她所有的知觉。
“这是……”不可能的,这一定是巧合。
“发什么呆?快动筷子啊!难不成还要我喂你?”
梦然只好暂时压下满肚子的疑惑,闷闷地吃着。
她脸上的表情,庞澈全看在眼底。“据说这菜名叫‘黄鹂鸣翠’,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你怎么知道?”
虽然这只是一盘高丽菜炒玉米粒,对她而言,不仅是她最爱吃的,菜名也是她和红枣特别设计的,最普通的两项食材,组合之后却能用上如此典雅的诗句,总让人觉得有趣。
但除了她和单氏母子外,根本没人知晓啊,他怎么可能——
“呵,趁热吃吧。”他轻声催促。
“庞澈!这道菜名你是从哪听来的?”她加重口气,迫切得到答案,却不经意瞥见他眸中一闪而逝的戏谑。
“单大娘!”他老实承认,免得她胡思乱想。
大娘?梦然想都没想,急急吼道:“你去找她做什么?难道要杀人灭口?我打包票保证单氏母子对于皇上重病的事,绝对一无所知,请你别去找她们的麻烦。”
庞澈抬头望着劈哩啪啦吼完大口喘气,小脸涨得通红的人儿,她悬在眼眶边强忍却不敢落下的珠泪,轻易地让他心弦绷紧。
“唉,你挂心这么多人,怎么舍得就这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