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慢地转过头来,青色的衣着下包里着他俊朗的身形,衣摆高高地扬起,他对她笑着,笑容极为温柔,极为和煦。
"我不会走的,你等我。"他的话在空气中流转,在她的耳边飞扬。
陆凝香笑了,眼角含泪地笑了。
就知道裴剑晨怎舍得离开?怎可能离开?
她目送着他的青色背影,相信他会再回来,她要等着,好好地等待着。
嘈杂的声音打破了空间的宁静,黑暗的一切开始产生变形,四周开始扭曲而不再完整,陆凝香听到许许多多片片段段的对话声,一再地出现。
"你瞧,你瞧,把香儿搞得晕了过去,如果有什么闪失,看你们两个怎么负责!老头儿,你说,怎么负责?"
"老太婆,我怎么知道会这个样子嘛!本来是希望可以推他们一把的呀!"
"就是就是,不然上次来一个碗儿就把咱们裴庄弄得天翻地覆,下次如果又来个盘儿或什么盆儿的,我可是吃不消呀!你说是吧!姜老头。"
"还说呢!我一想到小家伙那几天愁眉苦脸,每天都想着爹爹、想着香姨,老缠着我这把老骨头说要找人,真是恶梦一场,骨头都快给折腾散了呢!"
"胡庸医叔叔,就算是这样,你们两个也不能骗人呀!害我们也跟着担心,还以为裴少爷……"
"嗯!红袖丫头说得对,我老太婆同意。"
"嘿!我这个神医可没骗人喔!裴少爷的确是中毒呀,只是经过我的妙手回春,才让他从阎王爷面前找回一条命呢!"
"你少吹牛,别欺负他们不懂医术,我可是跟你一同进去的,你还说……"
"姜老头,你当真要泄我的底呀!"
"我没泄你的底,只是要将事实说出来而已,明明就不是……"
"好了,我们还是看看香儿有没有事情好了,别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了。"
"嘻!胡庸医叔叔要转移话题呢!"
"你这个鬼灵精怪的丫头,以后谁娶了你真是谁倒了霉哟!"
一阵的嘈杂声让她逐渐恢复了神智,让她脑海中的意识逐渐凝结。
陆凝香缓缓地清醒,她轻轻地眨动了一下睫毛,细微的动作惊起了红袖的声音。
"香儿姐姐醒了,她醒了。"
红袖的声音让她的心头更是清明。她睁开眼,望着满屋子的人,想到她心底的牵挂和在乎,竟不在人群里。
胡大夫的话重新回到她的心头,陆凝香闭眼凝下雨滴晶莹般的泪。她想到自己的梦境,想到裴剑晨那微笑的承诺,他说他不会走的,他说要她等他。
陆凝香睁开眼,压下心痛地问:"他现在怎么样了?"由于刚醒来,原本圆润的音质有些喑哑,像是刚哭过一样。
所有人顿时一片鸦雀无声,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全都一致地望着胡大夫,看看他的答案如何。
被众人望着的胡大夫只有向前一步站了出来。他清一清喉咙,以叹息开头。
"唉!裴少爷他……现在还在昏迷中,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陆凝香蹙紧了眉,她头声地问:"他,还有多少时辰?"
"大概撑不过一个时辰了。"胡大夫说完,转过身,深深地叹着气。"或许,你该去看看他。"
还没等胡大夫出口,香儿已然下床,因刚从昏迷中清醒,脚步难免颠踬,险些跌跤,让一旁的红袖和姜大娘见着她的失魂落魄,心疼地皱起眉头。
"香儿呀,你慢慢走着呀,可别摔着了。"姜大娘扶着撞到桌角的陆凝香。
陆凝香全然不吃痛,她本然的眼神里只有见裴剑晨的渴望。她站好身子,继续走着。
"我去见他,我去争取,我去见他……"
说着,陆凝香纤细的身子已经踱出门口了,她的嘴中仍然念念有词。
望着她失神的背影,红袖嘟起嘴抱怨起胡大夫。
"胡庸医叔叔,你怎么又骗人啦?你瞧香儿姐姐那种失了魂的模样,都是你害的啦!"
"嘿!我可没骗人喔!"胡大夫一脸无辜的样子,他笑着解释:"我说的都是实话,没一句是骗人的话。"
"哪有?"
"我是说,裴少爷差不多撑不过一个时辰,就要醒过来了。"胡大夫奸奸地笑着,道:"我们是仁至义尽地帮忙了,其它的就靠他们自己喽!"
而奔出屋外的陆凝香噙着泪,她咬着自己的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迅速地来到胡大夫屋子,迅速地奔进裴剑晨休息的房间。
房间内是窒人的宁静,裴剑晨笔直地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生气的模样令陆凝香心里一阵缩紧。她快速地靠近他的床边,静静地审视着他俊逸的容颜。
一个时辰,只剩下一个时辰了吗?
陆凝香靠着床沿坐下,素白的玉指略显颤抖地伸出,轻柔地触碰着裴剑晨的下巴、脸颊、鼻梁以及他紧闭的眼。
"你真的会走吗?你舍得走吗?"她垂下眼帘,水珠滴到他的脸上,顺着他脸的轮廓滑下,留下一条水痕。
他看起来像是熟睡,根本没有即将弃世之感,或许是胡大夫说错了,说不定他根本没事,他根本只是睡了……
她的手指轻巧地滑过他的脸,她的目光紧密地锁住他的脸,希望可以将他永远留在自己的脑海之中,狠狠地烙印下、刻画下,像是他心中当初的挽儿一样,好好地活在心底。
"你走了,念挽怎么办?他可还是个孩子呀!"她低低地呼唤着,凄凄地埋怨着。"你走了,我该怎么办?你已经招惹我了呀!"
声音像是进入一个无底的黑洞,得不到任何回音,没有他的任何反应。陆凝香皱起眉头,执起他的手,靠向自己的脸颊,让他感受着脸颊旁流下的泪痕,让他感受着自已的伤。
"我遇着你总是在哭,这是你说的话,如果不想让我哭,就快快醒过来吧!"她娓娓地道,嗓音如泣如诉。"你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就这样走了,你该想想念儿,他还是个小娃儿呢,他不只需要娘,更需要爹爹呀!剑晨,醒来呀!剑晨,请你醒过来呀!"
隐约间,裴剑晨被握着的手指头微微地、几乎无感觉地一颤,碰热了陆凝香槁木死灰的心,她轻轻一惊,面露喜色,更使劲地握住他的手。
"你有感觉的,你知道我在这里,对不对?"
她无法止住自己的泪水,只有任由它奔泄,她哭倒在他床畔,怨恨地、不平地呼喊着。
"喝药的该是我呀!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呢?"她让所有的情绪爆发,让自己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再是木头了。"是我让你如此,今天该吃下那毒药的应该是我才对呀!如果你走了,你叫小小年纪的念儿怎么办?你叫我又要怎么办?我不要一个人照顾念儿,不能让念儿他有了娘以后,又少了一个爹啊!醒醒吧!求求你醒醒吧……"
她将头颅埋进袖中呜咽着,阵阵的哽咽声令人闻之鼻酸。
空气一阵凝结,只有她低声的呼喊和哭泣。
许久,陆凝香感到有人正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那样小心翼翼地。她忘了哭泣,连忙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如以往的炯炯目光,含着深倩与笑意。
"我,死了吗?"他那好看的唇勾着迷人的笑,声音有些哑。
她握住他的手,温温暖暖的。
"不,你没死,我不许你死,我们现在还在人间,你还确确实实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