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胡大夫……他服了毒,鹤顶红,请一定救救他。"她有些抽咽地道着,声音凄凄楚楚。
第一次,她感到如此无措,不想就这么认了命。
"鹤顶红?"胡大夫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他把了下裴剑晨的脉搏,一丝疑惑的神色自眼底闪过,但他不着痕迹地轻点了下头,便吆喝着姜老爹:"将裴少爷移到我房里,女子不要跟进来,我要为他诊治诊治。"
说着,两个男人连忙将裴剑晨搀到胡大夫的屋子里头,留下一行人。
"香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裴少爷是在哪儿找到你的?又怎么会服了毒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姜大娘皱起眉头好奇地问着。
一连串的事件和问题让陆凝香不知从何说起,她只是静静地淌着泪,淡淡地摇着头,一心担忧着胡大夫屋内让她牵挂的人。
"姜大娘,你没瞧香儿姐姐的模样,就甭问了,等裴少爷医好了再问也不迟呀!"红袖连忙帮陆凝香挡下轰炸。她拍着陆凝香的肩膀,安慰着:"香儿姐姐,虽然我不知道裴少爷发生什么事,但他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放心吧!"
陆凝香点点头,却挤不出一丝丝微笑。
直到一只小小的手拉住她的袖子,怯生生地,她低下头去,看着那张酷似裴剑晨的小小脸蛋,正泫然欲泣。
"香姨!"念挽柔柔地叫唤道,童稚的嗓音极是悦耳。"爹爹不会离开念儿吧?爹爹会不会抛下念儿不管呀?爹不会死掉吧?"
望着这只充满着依赖的小手,陆凝香握着他,给他信心,也给自己信心。
"不会的,爹爹怎么舍得离开念挽呢?他只是睡一下,不会有事的。"
"可是念儿一定不乖,不然为什么香姨要走呢?结果爹爹也走了,连那个假的娘也走了,一定是大家都不喜欢念儿。"天真的小脸一副委屈万分的模样,泪珠儿不停地在眼眶里头打着转。
她蹲下身子,搂住他的身子,轻轻说:"不是的,念挽很乖,只是香姨想到有些事情没办,所以离开了一下……"
话没说完,念挽马上插嘴。
"念挽很乖,那香姨以后都不会走喽,对不对?"说完,他抱住陆凝香,撒娇着。"香姨,你不在的时候,念儿好伯喔!怕以后香姨都不回来了,怕因为自己不乖,所以让大家都不要念儿了,真的真的好怕喔!"
"不会,以后不会有人离开念挽的。"陆凝香拍拍念挽的背,有些自言自语。"香姨不会,爹爹也不会,一定不会的。"
不知道他现在情形如何,他可知自己有多么多么地心疼吗?
动情好苦呀!
"香姨,等爹爹睡饱起来,就请你当念儿的娘好不好呀?红袖姐姐说,等香姨变成娘之后,就再也不会离开念儿了,所以香姨,好不好嘛?"念挽小小的脑袋在陆凝香身上钻动着。
他无邪的话语让人莞尔,但此时陆凝香只一心挂念着他何时"睡饱醒来"。
她的笑有些苦、有些痛,想到裴剑晨为了她,义无反顾地将那毒饮尽,心头就是一阵绞痛。
陆凝香紧紧抱住孩子,从他软软的身子中吸取温暖与支撑自己的力气。
时间过得有些久,天色逐渐地暗沉,换上昏昏黄黄的黄昏。
所有人除了等待,偶尔会去自己屋内张罗些什么,只有陆凝香,从送裴剑晨回来,就是沉静地等待着,她正等待着他的消息,他的好消息。
"喝些水吧,要不吃些东西吧。"江夫人替陆凝香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
"谢谢。"陆凝香接过来,却没拿到唇边,仍是一意地盯着紧闭的房门。
"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小心累坏了。"江夫人将桌上的馒头推向她。
陆凝香瞧了一眼,摇摇头。"我还不饿。"
江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着门口半晌,悠悠地道:"他不会有事的,裴少爷是个会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所以不会有事的。"
"掌握命运?"陆凝香轻轻地重复,沉吟着。
"是呀!"江夫人站起身子,缓缓踱向窗边,眼神锁在远远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过去以及很多无奈,最重要的是,是否可以走出来,走出自己的桎梏。"
她望着江夫人的背影,没有说话。
"所以,人不能认命。"她转过身,向陆凝香勾勒出一抹幽然的微笑。"很多事情,是可以靠自己去争取的。"
争取?
包括她的冤屈,包括她的清白,包括裴剑晨的生命吗?
陆凝香无语,静默地望着江夫人。
江夫人淡淡地笑着,眼神飘向陆凝香身后。
"姜大娘、红袖,你们也来了呀。"
因有病人在屋内,红袖一反以往蹦蹦跳跳的形式,安安静静地走进来,轻声细语地说着:
"我跟姜大娘回去准备吃的,现在摆在姜大娘屋内,就等里头的人好了出来用膳。"她简单地向母亲交代了下,好奇的脑袋不停地瞧向那扇紧闭的门。"还没好呀?怎么这么久呢?"
"哎哟,医病是急不得的。"姜大娘圆滚滚的身子也靠了上来。她亲切地拍拍陆凝香。"香儿,你去休息一下吧、可别累坏了。"
休息?"不了,我还是等等。"她怎会放心去休息呢?"念儿呢?"
"小家伙累了,去睡了。"红袖轻轻地回答。
门,终于有了动静。
开门的声音,在众人期待的寂静中,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首先出现的是姜老爹,他满脸倦容,看到发妻姜大娘,露出一抹苦笑。而后出现的是胡大夫,小小尖尖的脸上布满忧虑,眼睛往下垂着。
"他,好了吗?"打破沉默的是心急如焚的陆凝香,见眼前两人面容上不见喜色,她只觉心底凉了一半,但仍是不放弃希望地问。
胡大夫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
"怎么啦?"陆凝香皱起眉头,惊跳起来,晶亮的眼望着姜老爹。
姜老爹的老眼布满愧疚。"你还是问胡庸医吧!我实在……难以启齿。"
两个男人畏畏缩缩的样子,令一向直爽的姜大娘也不悦起来。
"有什么事就直说呀!何必一直吞吞吐吐的,无论是好消息坏消息,就直言了吧!"
"他……"胡大夫缓缓地道:"中毒太深,恐怕……唉!是我能力不够。"
这句话像是晴天霹历,轰得陆凝香无法言语、无法思考。
血色迅速自她脸上退去,小小的脸上是青白色的,脑中不断回响着胡大夫的声音--中毒太深,恐怕……
她有生以来首次如此怨恨上天,怨恨为何它要作此安排,她真的不甘心呀!
震撼太深,痛苦太深,遗憾太深,怨怼太深。
陆凝香娇弱的身子快速地向下坠,使自己沉睡在暗沉里,不想面对。
"哎呀呀!香儿怎么倒下了呢?"姜大娘的声音惊愕地响起。"老伴,快扶住她,小心别让大姑娘摔着了呀!"
"怎么反应这样强烈?"胡大夫捻着自己的小胡子。"其实是……"
***
心,好疼。
像被剜了一般的疼,一滴一滴地淌着鲜血,浓浓稠稠地逐渐泛了开来。
黑黑暗暗中,有一个青色的缥缈身影在远处飘摇着,伴随着丝丝缕缕哀凄的箫声,在耳畔轻扬,在心中围绕。
是裴剑晨呀!
他还在的,在她陆凝香的身边,用他宽厚的胸膛拥着她,用他热烈的眼神望着她,他还在的,怎么可能离开她?怎么舍得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