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应书隅挥挥袖子,不耐地皱眉。"想我一介夫子,桃李满天下,居然为了女儿,作这样的勾当,实在丢人!"他喃喃地道,却让一旁的韩弄玉恰巧听个正着。
她不动声色地暗暗踩了丈夫一脚,轻声地警告:"什么叫作丢人?为了女儿的幸福跟甘愿,我们作父母的就算得爬上刀山跳下油锅,都要甘心。"韩弄玉使出几分内力,使得一介书生的应书隅疼得流出冷汗,偏偏又在风花雪月四个人面前,他只有强撑起笑容。
"是是是,夫人说得是,老夫受教。"他用力地一点头,喉咙又咕哝:"真是上辈子的造孽,才有今天的下场。难怪孔老夫子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
"你说什么呀?老爷。"韩弄玉碍于有人在场,徐娘半老的脸孔上挤出极为灿烂的笑脸,但是脚跟却是转了又转,用力又使劲儿。
"没……有,夫人……"应书隅简直是咬牙切齿地说。"你还不快去看看蝶儿。"好让他快快脱离折磨。
"当然,蝶儿可是我的心肝肉儿,我希望她可以得到最好的一切。"韩弄玉将脚放开,应书隅则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风花雪月不明真相,只有呆呆地陪着笑容,谁都知道老爷夫人感情好得不得了,常常打情骂俏的。
"你们四个,陪着我去找蝶儿吧。"韩弄玉一笑,朝着应书隅丢个别有深意的眼神,他点点头,转身而去,只是步履之间,好像有一些摇摆不稳似的。
韩弄玉见状,不免掩着嘴笑起来。自己已经得了幸福,多希望女儿也能找到一个永远疼惜她,与她相处融洽的男子,找到属于她的幸福呀!
推开了应浣蝶的房门,只见她消瘦的背影透着阳光洒落在地上,她轻轻地吟唱:"春欲尽,日迟迟。牡丹时。罗幌卷,翠帘垂。彩笺书,红粉泪,两心知……红粉泪,两行红粉泪,多少香闺意。强攀桃李枝,敛愁眉。陌上莺啼蝶舞,柳花飞,柳花飞。愿得郎心,忆家还早归……"
她低声柔软的声调让韩弄玉的心头也灼烧了,她上前去,示意风花雪月守着门外,然后轻轻地拍上女儿的肩膀。"蝶儿,是什么样的人?让我的女儿为他两行红粉泪,又让我的女儿敛起愁眉呢?"
"娘。"应淀蝶转头,泪痕未干,她回神地赶紧擦了去。
韩弄玉低下身子,微笑地看看女儿一张绝美的脸庞,平日是生气勃发,意气洋洋,而今却是宁静婉约,柔情款款。她心底突然一阵莫名的窃笑,有一种阴谋得逞的感觉与得意。
"蝶儿,有烦恼?"她连忙压抑着自己快要溢出的情绪,急忙地问。
应浣蝶望着娘亲,开口,却又摇摇头。"没有,女儿没事……真的没事……"话说着,眼泪却一颗颗地掉了下来,哪叫作没事。
从小到大,她受尽宠爱,何曾为了一件事情,一个人物如此地失控过?但如今,她只觉得心中有一块东西随着君无臣的死亡,也跟着一并埋葬了,那种疼,仿佛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牵动着每一丝的心神。
"怎么哭了?受委屈了?"韩弄玉将女儿搂在怀里,轻轻地安慰着。"有什么事情告诉娘,娘会替你作主的。"隐隐地,似乎可以见到她唇边的笑意正浓。
她紧紧地靠着娘,那感觉与君无臣的怀抱极不相同,却同样地带给她一种安全与舒适。应浣蝶只是哭着,言语没有章法。"他……死了,我不相信……可是……却又像真的……我不知道……只是好苦好苦……"
"想来你是为情所困了。"韩弄玉拍着她的背,点点头。
"为情所困?"应浣蝶低低地重复着,两个眼眶又湿了起来。她在娘亲的怀中摇摇头,痛苦地哭道:"是的,是的,娘,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的心就这么死了,可以让我不再思考,不再回忆。我好苦……真的好苦……"
韩弄玉心疼地摸着女儿的发丝,细细柔柔如绸缎一般。"孩子,告诉娘,究竟是谁?"其实心里倒也猜中了七八分,只是想确定确定。
"是……"应浣蝶抬起头来,望着娘亲。"娘,你跟爹有与人结怨过吗?为什么人家要带走我呢?"
"结怨?"韩弄玉娥眉一皱,看着女儿泪痕未干的脸庞。"带走你的人,是这么说的?与我们有结怨?"
她轻轻地垂下眼帘,轻轻地道:"是啊,否则人家何苦带走我这个麻烦呢?而我又何尝会尝到如此的苦楚呢?"
"喔,这么说,你是对那个带走你的人……"韩弄玉眯起眼来,眼睛中含着一种深意的笑容,闪亮亮的,与平日应浣蝶要捉弄人时的光芒如出一辙。
提起君无臣,应浣蝶就是一阵哽咽,她点点头,捣住了脸蛋。"可是,他死了,他不在了,我对他有什么感觉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韩弄玉拍拍女儿的背项。"孩子,一切事情在未定之前,都有转机的。"
"转机?能有什么转机?"应浣蝶闻言,一声冷哼。
韩弄玉富有含意的笑着,正要开口,便听门外风花雪月的叫唤声。"老爷,"这让她更深地笑着,来得正是时候,她可不忍女儿再这么难过下去了。
应浣蝶听是爹爹来到,连忙地将脸上纵横凌乱的泪珠儿擦去,抬起头来,轻轻地唤:"爹,你来了。"
"嗯!回来之后果然长大了,不再这么胡闹,这样才像个女孩子家。"应书隅看着蝶儿黑白分明的眼中是水盈盈的光芒,将她以往的乖戾都给掩了去。他抚着自己下巴的胡子,赞赏地点点头。
应浣蝶淡淡一笑,知道这种"文静"必须付出多大的代价,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我行我素,一辈子都让爹爹骂她胡闹不休。
应书隅向韩弄玉使个眼色,韩弄玉马上示意地点头,退到丈夫身旁。
"蝶儿,你回来快要一个月了吧?"应书隅将手背在身后,正经地道。
她点头,有些狐疑。"是啊!爹。怎么?"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事儿吗?"
听着应书隅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应浣蝶心中大不安起来,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她马上就猜到有关什么了。"事儿?爹爹说过的事情很多呀,我不知道--"
"就是我跟你世交伯伯所订下的亲事呀。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什么忘了?压根儿就是从未放在心上过。应浣蝶本是以为自己一趟历劫归来之后,爹娘会就此放过她一马,没想到才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又开始要旧事重提。她一扭头,坚持道:"我不会嫁的""
"不会嫁?什么意思?"应书隅一听,勃然大怒。
应浣蝶仍是冷冷淡淡地,重申:"就是,我不嫁!"
"什么?本来以为你回来之后变得懂事了,没有想到你还是一样地胡闹,真是一块朽木!"应书隅怒气冲冲地坐在椅子上,径自地生气。
韩弄玉只有拍拍丈夫的背,柔声道:"何苦气坏自己的身子呢?为什么不问问蝶儿,为什么不嫁?或许,她有她的原因与苦衷。"
"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作主,还有什么原因或苦衷的?"
应浣蝶一听,原本不服输的性子又浮了上来。"爹,此言差矣,你以前与娘在一块儿还不是一样不是父母作主的,为何就要这样逼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