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似乎相信她已从单恋的创痕中逐渐痊愈。但月初和戴天仇的相遇却屡次困扰着她,她原先打算振作起来,让生活步上正轨、使自己恢复朝气。没想到日渐死寂的痛楚,因见到戴天仇又苏醒过来,此后的日日夜夜她又沉沦其中了。
遇见他的那天晚上,她像傻子似的守候在电话旁,企盼铃声响起。看到戴天仇让她乱了方寸,她根本没想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没命地逃开。
而现在她后悔了。如果他不只是要对她说声哈罗?如果他们之间还有一线生机……但他有她的住址,也有她的电话号码。
所以她就呆坐电话机旁,不光只—个晚上,而是整个周末。一点也没夸张,她就像着魔似的盼了整个星期天,除了上厕所外,没吃一点东西也没打扮梳洗。
但戴天仇没有,就连其他人都没打电话进来。
她一再对自己说再多等半小时,直到午夜才上床睡觉。有这种奢望令她有罪恶感。她错了,如果戴天仇有话要说,他早打电话来了。无疑地,他看见她离开后又坐回去大快朵颐了。
她也接到新生代公司的贺年卡,非常刻板公式化地印着公司地址,里面签署着:三位董事的名字——全是妮可的手迹,或许戴天仇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
林逸芬也寄了卡片。“你离开后一切都不大一样了。”她写着:“生活本就无乐趣可言。有空给我电话,也许我们可以聚一聚、喝杯饮料什么的?”下面附了她家里的电话号码。
丽诗回寄了一封信但没打电话。林逸芬会寄张卡片表达思念是很讨人喜欢的。但她建议聚聚或许只是出于礼貌。林逸芬下班后甚至连午餐时间都不得空闲,再说,除了在新生代上班时,她们没有什么兴趣相投的,充其量只是工作的伙伴而已。
除夕夜时,叶老夫妇主办了—个小晚宴。隔壁张老太太带着侄女、两对夫妇、其他邻居们组成了欢乐的一群共贺大地回春。
丽诗不得不放松面颊展露欢颜,但她真希望能蜷缩到角落去,戴副虚假的面具着实累人,她想在十点上床是绝不可能了,于是她走到屋外来透透气。
差两分十二点,她站在门外街口,迎着冷冽寒风战栗着,想像新的一年会是什么样子。嗯,她猜想这全看她而定喽。唯有一件可确定的,她必须从这场可怕的梦魇清醒、必须再次对事物兴趣盎然、必须再次活过来。
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谁,她的自信瓦解、荡然无存。接连被两个男人抛弃对女孩的自尊心是很大的打击。她从前不能把握住远在异国的徐浩然,他们时空阻隔、参商不见,离了人也就离了心。现在她又如何能冀望像戴天仇这样的男人拜倒石榴裙下呢?
玉秀因有六个月的身孕,所以一过午夜即去睡觉,半小时后丽诗也告退了,因为她急欲躲到自己的“洞穴”去,她又在落泪边缘,而今晚定是隐忍不住了。
她倒向床,将邑郁一吐为快,她以枕头塞住嘴巴,尽量不要呜咽出声。内心这可怕噬心的巨痛难道永无止尽吗?离开新生代公司不到三个月,感觉已隔三秋,而她也像苍老了二十岁。一点半,整栋房子一片死寂,丽诗也是。虽然疲累不堪,今夜却辗转反侧无法人睡。她试着阅读,但如何的专注于字里行间呢?大约两点,她悄悄爬起,下楼弄杯茶喝,她蹑手蹑脚,不想吵醒任何人。
“拜伦”在厨房向她招呼。因为她公寓附近没有人可托养,只好带它一起回来过节。
“拜伦也在庆祝呀?”丽诗倒给它一碟牛奶,再煮开水。“在众人面前假装无恙很难,对不对?”
“非常难,我早知道。”
她回头,惊见大嫂就在后面。
“喔,不!把你吵醒了。我很抱歉,我——”
“没有,你没吵醒我,这种情形常常发生。我巳睡了好几个钟头,现在是精力旺盛。”她露齿一笑。“在这种情形任谁也能吵醒我——我不是指你吵了我,是这个——”她抓起丽诗的手放在大肚子上。“带着这个小东西你睡得稳吗?喔,他又在踢了!我想他将来是个足球中卫。”
“或是曲棍球冠军?”丽诗被吓呆了,笑容有点怕怕的。“喽,大嫂,这是不是很恼人?会痛吗?”
“不全然,嗯……有一点。”
“哇!真是好妈妈,我可是获益良多!”
玉秀吃吃笑了。“或许因为我乐意去负担这些不舒服。”她坐在餐桌旁。“你若正在泡茶,我可不可以要一杯?”
“你确定你很好?”
“非常确定。真希望我也能对你这么肯定。这是不是可以对我倾诉的时候了?丽诗,你还没告诉我离开新生代公司的来龙去脉,我不是想让你难过,我是——”
“我知道,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是的,我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切。我——我要说,我想说出来会好些。”
“这就是我到这儿的目的。”
丽诗感激地凝视大嫂。玉秀就像个姐姐一样,她特地下楼,让她有机会倾吐。她从前没有说,也没办法说出来,大家只晓得一些大概。玉秀甚至不知道她那天和徐浩然碰面说了些什么。
一个小时外加两杯茶,玉秀已经了解一切。丽诗形容了办公室的情形,以及她和戴天仇之间绷紧可怕的气氛。“从纽约回来以后,许多事都不一样了,我确定他认为我和他一起出差是想开始一段恋情,或许那才是他带去我的目的。”她立刻收回这句话。“不,忘掉这句,大嫂。这不公平,我有工作卖力,不希望听到恶评,我真不知道缺少我,他如何应付。这……”她嗓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她挣扎着镇静自己,虽然觉得泪已流尽,心却不能如稿木死灰。这一切来得太快了,真的无法应付、不可理解……“在纽约观光的那一天,我们开心极了,那时我感到和戴天仇好亲近,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切都不对劲了。”
“不,你知道。”玉秀悲伤地看她。“你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丽诗。” .
“我是。”她站起来,吧台上还有几瓶宴会留下来的酒。“我想找些烈一点的酒喝,或许能帮助睡眠。”
“戴天仇不知道你和徐浩然会晤的事,是吗?”
“不,绝不,没有人知道。并非我想隐瞒什么,说了又似乎不够……圆滑。当然我现在晓得他绝不会口出恶言的。”
玉秀困惑地看她。“我不知道为何你要要去见徐浩然?你并不欠他什么,相反的——”
“我知道。这——无伤大雅嘛。我们很有风度地分手,理清了一切事、消弭剑拔弩张的气氛。再说,他正巧到平镇,而我也没理由避着他呀。我为他难过,也很清楚他的感受,真的太了解了。”
玉秀握紧她的手,叹口气摇播头。“我真幸运不曾经历这些惨事,但我能想像。你大哥和我——一开始就很如意;我们都知道,谢天谢地,我们坠人情网,至今仍然相爱。”
丽诗毫无妒意地说:“是的,这方面你们的确幸运。那种伤痛锥心刺骨,有如身处炼狱,但我会度过的,我知道我会,我必须度过,真希望那天没去购物,就不会——”
“别傻了!你难道—辈子不见人?不能因为可能遇见戴天仇就冬眠起来。”玉秀长嘘短叹了一番,接着说:“老实说,我真想杀了他,他不知道这辈子错失了什么!我知道他对事业很机灵,从没想过他是精打细算型的,但他偏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