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残阳如血,田野苍茫。
天气闷热,晚风不知藏匿到了何处,树梢彷如被魔法凝固,连聒噪不已的蝉也无力吟唱,只偶尔能听到城外一、两声凄厉的鸦叫,一种不祥的气氛笼罩著古老的都城,闷热已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边缘。一辆牛车缓缓驶出城门,牛是瘦弱的,车是破旧的,摇摇晃晃、吱吱地叫著。车上坐著老中少三名男子。老的面庞清瘦、长须飘冉,看上去约有古稀之龄;中的年纪也在五十挂边,两眼有神,落拓不羁,少的头戴纶巾,身披八卦衣,手拿羽扇,一十开外,骨秀神清,飘飘然如神仙临世。
老人指着眼前暮色苍茫的黄昏,缓缓摇著银丝霜染的豉颅,“襄阳王朝就如眼前此景,王室衰微,朝纲不振,外强环伺,执戈纷争,天下将大乱矣。”
中年人瞥了老人一眼,声音低沉地说:“夫子,这就是你告老还乡的原因?”老人微微地点了点头。
青年人轻摇手中羽扇,“何必如此悲观?在江南锡山挖出一块石碑,上有签语云:‘有锡兵,天下争,无锡宁!天下清’。锡山矿场,经过数百年开采,而今停工,预示着天下即将统一清平,这也是天理昭昭呀。”
老人双手举向天,“老天爷,你总算哀怜万民……三、四十年的兵荒马乱,生灵涂炭啊……”说着,不禁红了眼圈。
青年人扬扬剑眉说:“国家承平有望,治乱世、消疮痍、安民生,非儒学不可,夫子是难得的儒学大师,怎可轻言退隐?”
“唉!老啦,有心无力,不像两位贤弟,还大有可为。但愿太平盛世早早来临吧,唉!不知我有没有福气……”老人感慨万分。
“夫子此言差矣,夫子老当益壮,必能恭逢胜世。” 中年人连忙劝慰道。“我已经心灰意冷,提不起劲了,今後只想过着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老人执意淡出。
“现世君庸臣鄙,我等既不愿同流合污,又心系黎民百姓,何不将一身所长,给卢授徒,各自栽培一个得意门生,让他们来实现我们的理想,不知两位兄长意下如何?”中年人闻言精神一振,“我举双手赞成。”
老人略一思忖,点点头,“有人承传衣钵,未尝不可。”
“太好了,关於门生,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我们三人所长皆自诩天下之冠,但不知何者才能真正济世?小弟想我们三人各自收养一名三岁女童,十五年後,看哪位女门生能救天下苍生於水火?”“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古有梁红玉,巾帼不让须眉。”中年人慷慨激昂地说。他,前朝武状元,武岳阳。
“一亡一兴,虽说有天命,却也在心力。兴亡之间,名将如云,人才辈出,女流一样可以出人头地。”老人欣然地说。他,两朝文状元,佟青图。“好,十五年后见真章。”青年人微微一笑。他,当朝皇上御封智状元,风鹤镜。三人击掌为定。
第一章
农事方毕,秋霜初降。
马兰村一年一度的谢神盛会。
村口鞭炮隆隆震天,人们纷纷涌向路口,翘首眺望。
一张长两丈、宽三尺的红色长幡,由一群吹鼓手热热闹闹地簇拥着,一进镇,欢迎声沸腾,盖过唢呐之音,像着魔似的镇民,彷如一波浪潮打来,每个人都忘了别人的存在,使劲地朝前进,大家你推我挤,场面登时一片混乱。直到一张绣满绿竹、白底红字,上书“南无南海观音菩萨”的神幡,冉冉而至,众人一改冲动,双手合十,跪拜在地,虔诚地迎神。神幡下的观音菩萨是由真人所扮,云髻高耸,顶着雪白的佛巾,两绺青丝轻飘飘地垂在胸前,杏眼半垂,朱唇微努,眉问一点鲜血似的红痣,一手托净瓶,一手持柳枝,一动不动的,活脱是“净瓶观音”降世。忽地,采声如潮,许多人随著神幡一步一揖,三步一叩首地同往东岳庙祈福。“好一个南海水月观音!”人群中一个带刀的侠士对同伴大声说。
他的同伴却拈著胡须看呆了,过了半晌,才开口说:“宝相庄严,真如清香白莲,狮驯象伏,令人尘心顿洗。”“此少年姿秀神朗,眉目轩爽,但不知是男是女?倘若男身,他日定有所为。”“不然,此人龙瞳凤颈,是极贵之相,若是女,将为万人之上, 值得访她一访。”“道长,我们此行的目地在寻找隐居的鹤镜先生,不要节外生枝才是。”两人谈论问,进香队伍渐次过完,忽见一名身穿鹿皮的小姑娘飞檐走壁而至,她两色惨白,标致的小脸被惊恐的大眼睛占去一半,很是引人注目。小姑娘一个纵身,落在观音大士身旁,不知她说了什麽,但见观音大士脸色遽变。“各位乡亲父老,家有急事,先行一步。”
在众人不依的喧嚷声中,鹿衣小姑娘和观音大士一飞冲天……
不一会儿,她们来到一问陈设筒朴的书斋,屋内一片宁静,充满了说不出的窒问。“佟伯伯,雪个怎麽样了?”扮演观音大士的风波臣焦急地问。
“唉!恐怕不行了。”佟青图脸上像堆满了厚重的乌云般黯然。
“啊!”风波臣惨呼一声。
佟伯伯的医术素有起死回生之功,连他都说不行,由此可见,雪个的生命危如风中烟火,或许,一个不注意将天人、水别。一想到此,风波臣和鹿衣小姑娘武破云,不约而同咬著下唇,脸上的表情皆是超乎年龄的平静。“这孩子体质不好,从小体弱多病,能熬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佟青图又是哀声又是叹气的说。风波臣扑跪在风鹤镜跟前,“师父,你卜个卦,看有没有解?”
风鹤镜抚著风波臣的头,温和的说:“孩子,这就要靠你了。”
风波臣仰起脸,不解的问:“我?我能为雪个做什麽?”
“为师也不是第一次逆天,波臣,你的命很尊贵,只要你减寿十年,就可以换回雪个一命,而且让她延寿五十年。”当年选徒,他不算磊落,选择波臣实因她非凡的相貌,将来必可名垂青史。风波臣连忙道:“那还等什麽?师父,我们赶快进行。”
“不在此时,戌时的时候,你到祖师爷山洞来。”
“嗯。”她含笑地点头。
拜别师尊後,风波臣和武破云赶快跑去佟雪个的绣房,报告这天大的好消息。风波臣撩开纱帐,微笑地望着佟雪个美丽、清瘦的病容。
佟雪个一双水灵灵的黑眸忽而转向窗外,忽而瞅著风波臣、武破云,眼神恍惚、无神。“水……”佟雪个呓语道。
风波臣连忙从保温的棉褥子里拿出一把热呼呼的紫砂壶,一手撑起佟雪个,一手小心喂茶水。“波臣……”喝下水後,佟雪个稍微清醒,“破云……”
“雪个,不要担心,你很快就会好起来。”风波臣握著佟雪个的手说。
佟雪个费力地摇摇头,“不,我不行了……”
“风叔叔说你还有五十年可活。”武破云比出五根手指头。
“带病延年很磨人的。”佟雪个愁眉不展地说。她自小就是个药罐子,什麽仙丹妙药她没吃过,但她的身体依旧毫无起色。“过了此劫,你会像我一样壮得像头牛。”武破云笑著说。
佟雪个喘著气,“傻话,要也是一头病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