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勋也沉默在一旁,不停地编织自己的笑容。笑着笑着,让自己觉得自己像傻蛋。
她的手还不停抚着长辫。看似自然而活泼的指头,事实上已持续在颤抖不止。颤抖的十指抚慰着扎结的发丝,正如不安的情绪还要安慰自己苦闷纠结的心情。
苦着笑着,也只能持续。
眼泪,才不会松弛而流下来。
突然听杜云影柔声道:
“我在旅经白瑶族的时候,有一位妇人教我结这种草环。这种草环的名字叫‘结心环’。她说,要是哪天我碰上了心仪的姑娘,就编织这种草环,把它交到她的手心上——”流利地完成编织结心环的最后一个动作,一手温柔拉过程勋发颤的柔荑,将它郑重地放在她的手心上,并且另一手由下而上包紧了她的拳头,于是她的细手握紧了结心环,而后他说出未完的话:“表达我的爱意。”
程勋睁大美目盯着他不似玩笑的脸庞,表情上简直错愕不已。
他深情柔致的眼眸凝视着她,几乎是透过了她美丽的双眼,看穿了她的倍受撼动的内心。她为此哽咽不能言语。
杜云影将身躯靠拢她,轻轻在她柔美的唇瓣上覆上一吻。只见她的泪珠随着这一吻而滚落,浸渍在雪白的衣襟上,形成水痕。
她想出声,却依然不能言语,只有静静看着他扯开她发辫上的丝绳,以修长的手指,为她梳开每一根等爱的发丝,让如黑缎的秀发随着他五指的拨划在风中滑落。
他的吻又轻轻烙上了她的唇,她再也难以抗拒地倒卧入他宽伟的怀里,任他抚触着她发,呵护着她的人,而后她在心中暗誓:今生非他不嫁!
第九章
心意相属的杜云影与程勋两人来到奇山,依然不见尹樵缘归来,于是他们俩只有不死心地留在山上,期盼他能早日回山。
程勋翻遍了尹樵缘所有的医药书籍,就是没有记载治疗中了“日薄西山”伤者的方法。而练功房内大大小小的药瓶,她又只了解惯用的几瓶伤药,于是只有让杜云影先服用了运解内伤的丹药,勉强作为医疗。
到了夜晚时分,奇山的景色美丽异常,天空不是闃黑一片,而是由浅亮的蓝绿色渐层到深邃洁美的深蓝色。而夜空的星辰斗大无比,红蓝银紫穿插其中,每一颗星硕亮的光芒总要让人觉得它近在咫尺,随时可以一把摘下。
杜云影坐在室外一块平滑无瑕的石台上,调息完毕之后,便凝赏这一片奇彩迷人的星空。程勋刚浴洗完出来,身上穿着一件粉色衣衫,瞧他看得出神,于是轻手轻脚走到他的背后,像当年纯真无邪的少女一般,娇甜慵懒地抱住他的颈项,整个人就瘫软在他宽阔的背上。
杜云影回头淡淡一笑,把她自背后拉进自己的怀里,她于是顺势坐躺在他的身上,笑不离唇。
“你什么时候变成小猫了?”他柔声问,埋首在她的发间搜寻沁人的香气。
程勋被他逗人的呼吸惹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心下许丝闷痒,忍不住笑出声。
“原来你会怕痒。”发现这一点,杜云影立刻追加攻势,在她的发丝与粉颈之间留下一连串若有似无的轻吻。程勋被逗得乐不可支,嬉笑之余,身子稍稍抗拒了起来。
她低叫道:
“不要了——好痒——”
杜云影如她所愿停止轻吻,双手圈住她的身子,将脸庞搁在她的香肩上抿嘴笑出声。
程勋惊觉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厚实开怀的笑声,于是备觉珍惜地,抬起玉手抚爱他显瘦的脸庞。
他情深脉脉与她对看两不厌,忽而他捉住她纤细的五指,拥紧她匀称的身躯,呼吸之间,已然吻住她小巧丰美的唇瓣。这一吻有别于他以往含蓄轻柔的吻法;他吻得很深,并且带着奔扬的情绪。程勋任自己与他舌唇相缠,一番热吻过后,两人就着粗沉的呼吸,对看彼此绯红温热的脸庞。
杜云影突然露出了迷人的笑容,抱紧她的身子仰天躺下。他平视着前方炫丽的星空,迷思了半晌才轻声道:
“你看那颗闪亮的红星,像不像你?”
程勋在他身上挪转身躯,平躺着细细端详夜空一颗灿红的星光。
看到那美丽灿眼的银红色,她便想起自己身上的腰带,也是同它一般的红。于是她点点头道:
“像。我也来找出属于你的星色。”
程勋不停巡视着星空,却说不出哪颗星代表的是他的颜色。一阵晚风拂来,温柔而舒徐的感觉招人入梦。她迷醉在这股熟悉的感觉中轻声说:
“我找不到。因为你是风,所以我不晓得你应该有的颜色在哪里。”
杜云影又笑了。
她觉得他捉摸不定吗?
还是说风本来就居无定所,所以她认为风的形象再适合他不过了?
但是为了她,他不能再是风。
静默好半晌,杜云影轻声道:
“勋儿,我有话要告诉你,别睡着了。”
程勋温温柔柔地,半睁双眸点头。
他往下瞧了她一眼,才徐徐地道:
“我本是淮阴马头镇人氏,十年多前,由于一些因素,我决定离开水乡泽国的家园。”
首次听他说起身世,程勋不由得张大了眼,仔细聆听。
“从我的祖父开始,我的家业一直是经营运输业为生,承接到我父亲手上的时候,可说已是淮阴一带运输业中的霸主。虽然我爹一直希望我和兄长能够继续茁壮家业,但自懂事以来,我的心思就一直不在那上头。
“我和兄长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年长我五岁。小时候我俩处得极好,只是慢慢长大了,情感便冷淡许多。他成家之后,十分专致于事业,人变得相当寡情。我的嫂子又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因此自然受不了他的冷落。
“往常我没事,便会与她作伴,一来向她解说自家商务,二来排遣她的寂寞和孤单。但是久而久之,她对我产生异样的感情,我的兄长隐约从下人口中得知此事,他相当震怒,于是派人监视嫂子的一举一动。此后,我也不好再与她接触。
“尔后不久的日子,我的生母和父亲相继病逝,因此大娘便是家里的主母。我并没有与家兄争财夺势的意思,只是不明白主母为何老是忌惮着我这二子……似乎害怕有一天我会取代了兄长的位置,间接影响她在整个家中的地位,因此无时无刻不防备着我。
“因为这些因素,服丧满一年之后,我无法再待得下去。于是拾起简单的包袱,就这样在外飘泊过日子,而今已有十年。”他说完莫名一笑,垂眸看着程勋:“我的话说完了。”
程勋心疼地看他一眼,迅速支起自己的上身,颇为忧郁注视着他清俊的脸庞,气虚道:
“原来你本该过着二少爷的生活,可是却因为家里的因素,迫使你离乡背景,流居在外头。”
杜云影看见她眼中的忧郁,略微不舍地抚触她鬓角的黑发,微笑道:
“是我自己选择的,不怪别人。”
程勋闻言,原本惆怅的模样转为俏皮一笑。
“是呀,是你自己选择和我相遇的,可不能怪别人。”
杜云影嘴角含笑,轻轻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嗯了一声。
她娇笑地趴在他的胸膛上,随口问:
“将来你会不会回去?”
杜云影轻抚她的背,淡道:
“有命回去的话,应该会。”
程勋几乎惊跳起来,薄怨道:
“你别乱说话,我可不会轻易让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