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期许再次相会,她的内心也说不明白。也许因为,少年在她眼中是风,而她,向往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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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勋回到府邸时,天空呈现蓝绿色的渐层,远方尚有火红色的余晖。
才下马,一个着青衣的长工立刻奔来接过她手上的马缰,谨慎将它牵入马房。另外,服侍程勋的小婢由大门内慌忙来到主子跟前,细声道:
“小姐,老爷和夫人正在大厅等您呢。”她又加注一句:“沈公子也在厅内等候。”
程勋犹疑了半晌,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话说完还瞧见小婢像木头似地杵在原地,垂着小脑袋,双眼戒慎地抬望她。她即便明白,父亲定是说了守候不到小姐,她得受罚之类的话。
程勋没奈何地拂开肩上发丝,迈步直驱大厅。小婢则尾随其后。
厅内,程民与沈轻红畅谈商情,一见程勋入厅,双方都打住了话题。
“爹,娘。”程勋淡淡唤着,只瞥了眼沈某人,当作是对他的招呼。而沈轻红一片炽热的眼光则缭绕在她身上。
“勋儿,你总算回来了。”程民起身,驱步向前,语气算是温和的说:“可知为父和你娘,以及沈公子,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程勋抬起眉睫,美丽的眼眸好似星辰,没有一丝内疚。
“女儿不孝,劳各位久候。我回房去了。”她挪步欲走,不打算继续接下来可能发展的话题。
“慢着。”程民语气里已有责备的意思。“为父等还有事要与你一谈。”
还会有什么事呢?不过婚嫁一事罢了。程勋的神情明显有着不奈,连搭腔也不愿意。
“为父希望你与沈公子早日完婚,佳期择于下个月初六。”程民耐着性子说。
程勋默然。还提什么要与她一谈,私下根本早把这件事定了案,哪有她说话的余地?
“勋儿——”她的母亲柳氏离座,缓步过来持起她柔软的双手,温言道:“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我和你爹都盼望你有个好归宿。沈公子是值得交托的人,你会得到幸福的。”
母亲的一番话仿佛是在说服她。幸福,什么对她而言是幸福的呢?
程勋将冷冷的目光调向沈轻红,他一对俊秀的眉目正朝她对望。全身上下俊逸出尘的他是少女们心目中的良偶,然而他却对行侠仗义的程勋情有独钟。也之所以,程民对他提起女儿的婚事时,他很欣然地接受了。这一切,程勋心底清楚,只是,他却不是她想追寻的人。
“爹明白你不喜欢文弱的公子哥,正好沈公子也是习武之人,将来你们成了亲,两人也可以在一块儿切磋武艺。”程民把话说得这么明,俨然已有把沈轻红视为一家子的意思。
“我不接受这门婚事。”程勋打破沉默,语气坚决地宣告。
“胡闹!”程民动了怒:“简直胡闹!”
柳氏赶紧搀着丈夫,一手轻抚他的背,眼神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
一旁的沈轻红趋前,即使心有不快,也试想为程勋解围。他道:
“伯父,请息怒。令嫒她——”
程民抬手示意他保持静默,他于是不便多说。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本由父母主持,你凭什么不接受爹娘的安排?”程民字字铿锵有力,带着盛怒说着。
这样的自古明训让程勋不知该哭或笑。她回了一句没有选择的话。
“我不成亲。”
这句话让程民的情绪更为炽怒。
“你不成亲那你想做什么?当个行侠仗义的女侠成日在江湖上鬼混吗?那就是你想过的日子?不像话!”他真后悔当年答应女儿上山去拜师习武,搞到现在连个女儿家该有模样都没有,还不时流连在外,打架、挑战、夜归……什么的全来。早知道当年就该好好约束、管教她,即使她生性活泼好动,也不致于会像现在这样狂行妄为,不守礼教。
“勋儿,你就别再胡说了,把你爹气成这样。”柳氏婉言告诫:“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爹娘也是奉行古训完婚的呀,没有什么不对。”
程勋目光炯炯,语气颇为无奈道:
“娘,我不是你,你也非我,请别为我擅作主张,好吗?”
“爹娘为你觅得一桩好姻缘,你竟说是擅作主张!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爹和娘的存在?”程民怒指着女儿道。
程勋仰吸了一口气,缓和心底隐隐的气焰。
她不能明白,父母为何是为了支配子女的将来而存在?难道她没有支配自己的权利和能力?
一旁的沈轻红不愿看双方陷入僵持不下的窘境,他明白自己得出面打圆场,并且退出这个不宜久留的地方。他清楚程勋想表达什么,虽然他们两人从来不曾有过长谈,但他相信自己是懂得她的人。
总之,她不乐见这门亲事;她不喜欢他。
这令钟情于她的沈轻红感到苦闷。
“伯父,伯母,且听晚辈一席话。”沈轻红斯文有礼地开口:“既然令嫒不满意这门亲事,不如先将此事搁下,等到令嫒考虑得清楚了,咱们再来相谈未迟。”
程民盯着他好半晌,拂袖叹气,脸上犹有怒容。
“程姑娘,望你好好考虑此事,在下改日再来造访,告辞。”沈轻红仪态庄重地正视着程勋,星眸里却热烈地倾吐着“我爱慕你”的讯息。
程勋,依然冰山美人一个。她眼神中的冷淡,几乎浇熄了沈轻红的爱火。
“伯父,伯母,晚辈告辞。”他对程民与柳氏一揖,瞧程民还想说些什么,但终还是把语咽下肚,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去了。于是他衔着辞别心上人的不舍,无可奈何离开程府。柳氏唤了个下人送他离去。
程勋瞧人都走了,心想大可不必再谈论这档事,意态悠游要回房去,但马上又被父亲唤住。
“勋儿你实在太不像话了!为父不管你中意不中意这门亲事,总之你都得尽速与沈公子完婚,不许再到外头抛头露面,听清楚了没有?”程民气愤道。
程勋背对着父亲半声不响,伫足了一会儿,才淡淡道:
“成亲就‘像话’吗?我不成亲,爹你怎么说我也不成亲。”
“你——”程民还要训斥,但程勋一溜烟地跑了。
恰巧此时廊上奔来年方及笄的程钰,开怀淘气地嚷着:
“大姐你回来了!快,快,快告诉我刘四那恶贼的下场——”
她纳闷地看着程勋恍若未闻飞快地与她擦身而过。程钰想尾随去一问究竟时,背后传来父亲不悦地叫唤:
“钰儿,你过来。”
钰儿只有乖乖地走进大厅。
“爹,有什么事?”
程民怒视她一眼。
“往后不许在廊上嚷嚷奔跑,更不许像你大姐一般好管江湖闲事。女儿家应该闲静端庄,像你大姐那模样成何体统。”
“是。”钰儿无辜地点头。
“先生今天教的课业温习了没有?”
“钰儿下午就已温习过了。”声音愈说愈小声。
哎!每回都是这种情形;一旦程勋顶撞了父亲,倒霉的钰儿就是接受训诫的对象。谁教她性子温驯了一点、人又怕事了一点,因此……有背不完的“大家闺秀”之职要扛。
若是她有大姐一身的好武功,谁还甘心枯坐在家里,而不到外头见识呢?
哎,雏鸟盼飞的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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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轻红在颠簸的轿子中想着程勋宜嗔宜喜的容颜。想得出神,一颗心也发慌。
初遇她的当时,她正以手中的一把银质软剑,出手俐落地教训一帮仗势欺人的世族走狗。他不过在街口转个弯,就冷不防瞧见她刺来一剑。幸亏他闪得伶俐,而程勋也收势得漂亮,否则难保他脸上不多出一道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