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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页

 

  我一愕,「 谁?哦,她没说什么。 」

  母亲脸一沉,「 你一直瞒着我。 」

  我大惊:「 哪有的事? 」

  「 那块玉呢?你回来提都不提,往抽屉里藏,当我看不到。 」母亲竟悻悻然。

  我哑然半晌。只是不在意,又没有好衣服配它,故而随手一搁,谁料便是欺君大罪。

  只好闷声听。

  「 没想到,她这么多年,还带着它。 」母亲眼圈不自禁泛红。

  我问,「 妈妈,是爸爸送给她的吗? 」

  母亲嘴唇良久颤动,「 当初,你爸爸刻这块玉的时候,我就奇怪,这么好的材料,怎么刻这样一行字。私章不像私章,闲章不像闲章。然后就不见了,问他,跟我支吾吾。我心里一直是个结,原来是送了她。 」事过境迁,笑里却仍有苦涩滋味,像炒得烂软的苦瓜,淡淡苦着。

  我实是小觑了母亲。她老早便知,竟能一直行止如常,毫无异色。或者,只因我的心事繁乱,忽略了母亲的一切异常,她所有的悲伤?

  「 妈妈,虽然以前,是爸爸对不起你,但他已经过世那么多年了,看开吧。 」非常肉麻的说词,但谁来告诉我,此刻我能说什么做什么?

  母亲匆匆拭泪,哽咽,「 其实我也对不起她,要不是我,他不会死得那么早。 」

  她只频频拭泪,我心焦如焚,又不敢催促。

  啜泣着,「 她跟你爸,我一直睁一眼闭一眼,可是你爸回来说,她有了,求我成全他们。 」母亲呜咽出声,「 不是我不通情达理,我成全了他们,谁来成全我?我后半辈子怎么过?你外公外婆还要脸哪。 」双泪簌簌而下。

  我叫一声,「 妈妈。 」害怕起来。

  「 后来就生了你。你爸把你抱回来,你只有这么一点大,他说,要叫你『金燕』…… 」

  十足大红大绿小保姆的名字。

  但且慢:「 金 」,萱草也就是金针菜吧?

  「 燕 」,旧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唯一的、小小的不离不弃。

  不曾实现。

  「 俗气得很。而且我的女儿,我要自己起名字,我就叫你『锦颜』。后来去了东北,又有了锦世,我想,过些日子,你爸也就忘了她。可是他从此没有开心过,如果不是我…… 」

  夜色深黑不见底的夜里,父亲的二胡如此凄迷热烈,是他难言的心事。

  我屏住呼吸,「 如果我肯成全他们,你爸爸也许不会得肝癌,不会死得那么早…… 」

  母亲痛哭流涕。

  她们两人中,始终是母亲爱父亲更多。

  第八章

  诚然,我是由方萱所生,但我挚爱的母亲,就应该是这样:

  中年发胖,早早穿起老式阿婆衫,零打碎敲地炒股,永远跟人家屁股,永远套牢。

  5元买进,在4元被套,好不容易千难万难捱了两年,哇,涨到6块,妈妈极其振奋地抛出,杀鸡杀鸭地庆祝。然后股市继续高开高走,直到8块,所有的股评家都说还会涨,妈妈动心了。

  ———又一次被套,而且价位更高。

  整天听她打电话与股友周先生同去股市看股,或者交流心得,偶尔还说说小燕子,说时脸红绯绯的。

  又与周先生去莲花山旅游一趟。拍若干合影,被我和锦世痛笑一顿,她不大高兴地藏起来,不给我们看了。

  而那方温润玉石上,到底镂刻了什么心情,令痴男怨女们皆不能忘怀?

  锦世到底聪明一回。自抽屉里悄悄找出后,一刻,趁众人不备,塞进我手里,来势凶猛,我吃一惊,龙文侧脸莞尔,只装不觉。

  过一会,龙文端了朱红印泥与我。

  用尽全力蘸得饱饱,深深印下。

  「 有一女妖娆如玉 」。

  静静凝在纸面上,笔迹纤细,却是艳红的、血滴滴的七个字,仿佛一刀一刀割在纸的肌肤上。

  这是全心全意地,叹赏不止的赞誉,在一个妖娆完全不被允准,甚至目为邪恶的年代。一个男人勇敢地,对他心爱的女子说出。

  但爱与媚惑,都只是一刹那的事。

  在这变幻大城里,谈什么天长地久,说什么恩爱永远。

  我哭了又哭。

  简直像要脱水干涸而死。

  躺在床上十分无聊,盼望人们看顾,但直到银行的人事处长来访,我才恍然想起:

  我原来是有单位的。虽已遭弃,在理论上,我仍然是它的人。

  他携旺旺雪饼一大袋及一个消息:

  单位即将送我们进行岗前培训,考核上岗,入储蓄所,从基层工作做起。

  为我送来党和人民的春风,他对自己很满意:「 小庄,这是好消息啊,你赶快做点准备。 」

  但我只心中茫然。

  虽然没在储蓄所干过,但我知道的。

  数钱?每一次出入都得手工三次,机器两次,客人老是搞不清利率或是比率,耐心解释直至烦躁之极,「 不知道。 」账每天结,一个月轧一次,年终一次大轧。只要不少钱也不多钱,就万事大吉。

  这样看来,做编辑有何不好:抢作者,抢稿子,大打出手都不在话下,成与败都十分刺激。天天遇到种种奇人异事,神鬼怪谈,生命的绚烂多姿我全盘领教。

  两份职业,是我的新欢旧爱,难比高低,只纠结于心,一思一想,便气血翻腾。只迷惘地,跟自己挣扎。

  是否,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已自百合女子开成仙人掌花的强悍。

  母亲却高兴得不得了,「 好好,又可以上班了。 」不停念叨,团团转,不知该如何发泄心头喜悦,最后只好给周先生打电话。

  方萱眉头一皱,「 去储蓄所? 」思量半晌,「 你先去培训,我自会安排。 」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

  仿佛木已成舟,只待我跳上船去,它便开动,一往无前向着康庄大道。

  但还有条贼船,等着我。

  宝儿多日前就与我说过,广州有家刊物,叫《姐妹花》的,长年亏损,此刻妆奁求嫁,她已托良媒上门说项。单人独马打不了天下,怎么也得七八个人,三五条枪,对我,她承诺:担任编辑部主任,起薪3000,年底分红。

  白手兴家,独立擎起一片天,多么大的挑战。

  仿佛有阴影,如悄悄来临的鬼魂,隐匿在门边进退不得。我百忙之间偷空看一眼,手便萎了。

  深黑西装,几乎与暮色浑然一色,但沈明石的眼眸,仍猛兽一样晶亮。

  坐下是虎踞,站起是龙抬头,行走间是豹的矫健与轻灵。

  他黑衣之下,竟藏了那么多兽的本质。

  「 听说你病了。 」如此开场。

  我低头:「 是。热伤风,没留意,转成肺炎了。 」

  「 现在怎么样? 」他走近几步,把怀里的花放在小几上。明黄康乃馨、素白马蹄莲、粉碎满天星,是送病人的经典组合。

  「 好多了。谢谢你的花。 」我中规中矩答。

  仿佛只是寻常探病与被探。

  吞吐半晌,他终于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

  我答:「 法律上有一种罪,应该知道应该注意却疏忽了的,叫过失杀人。沈明石,你真的不知道? 」

  他十分不安,「 锦颜,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否则我不会让你做这个。没有母亲会让自己女儿参与违法的事。 」

  我咄咄逼人:「 那么,关于危险呢?死亡的可能性?你也不知道? 」

  他沉默许久,方道:「 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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