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不忍心他这样不辞辛劳,因为外科医生常进开刀房,需要充足的体力与休息,我真的不想要他为我浪费时间和精神。所以我也曾“明示”他,我并不想和他作进一步的朋友。我还记得那天他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黯然,连离去的步伐也不复往日的轻快洒脱。
我的心好痛呀!就如同被刀子割了一般。
殷扬是第一个让我心仪的男子,而我却必须拒绝他。
雯雯骂我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把它往外推。
美莉则不予置评,她只是伤感地对我说:“我想我这辈子也不必痴心妄想任何好男人了。”
我知道我拒绝殷扬的理由严重地刺伤了美莉的心。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很难过。
喜欢一个人。却不能接受他,那种心情,就像是望着橱窗里的冰淇淋流口水,却怎么都吃不到一样。
我想时间久了,他就会知难而退。而我会将这份感情放在心里,细细品味,慢慢留恋。
果然,殷扬连续三天没来找我了。
我感到既伤感又释怀。
雯雯不识相地凑到我身边,说:“歆予,你的医生真的不要你了。你看吧,早就告诉你‘有男堪交直须交,莫特无男空掉掉’。”
冷不防地,雯雯的头被美莉手上的托盘给敲了一记,痛得她哀哀叫。
“你干吗啊?”手还一直抚着头。
“空掉掉?掉什么掉?没学问就不要乱卖弄。”美莉和雯雯的个性南辕北辙,平时常斗嘴,谁也不让谁。
“你才没学问呢!掉什么掉?当然是掉眼泪呀!没人要了,不掉眼泪要掉啥?真是的,没见识也要常看电视,好吗?”
“邱雯雯,你……”美莉口才没雯雯那么好,一时语塞,气得说不出话来。
偏偏雯雯又得理不饶人:
“我怎样?林美莉,无话可说丁吧?”
我赶紧劝和,否则可就没完没了了。
“好了啦,你们两位大小姐,再吵下去,客人都不敢上门了啦!”
“哼!”
“哼!”
她们两个人同时转过身去,背对背不理会对方。
我心里暗笑,过不了三分钟,她们又会和好如初了。
※ ※ ※
柜台电辑铃响了,雯雯跑过去接了起来:
“喂,流星雨餐厅,您好!”停顿丁一下,她把话筒交给我:“找你的。”
找我的?
知道这里电话的人只有歆杰,可是现在是早上九点多,他应该在学校上暑期辅导,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会不会是殷扬?他就在附近上班,餐厅招牌上有电话号码。
我的心雀跃了起来,一下子忘了没多久前,才为了他的终于放弃自己而感到释怀。
接过电话,兴奋的心情立即化为冰冷。
歆杰出事了!
他骑机车撞上路边的电线杆了。
老板娘把店里和她的皮包里所有的现金全部塞给我,要我备用着。我搭计程车火速赶到北投那家恩慈医院。心里好害怕。
我好怕爸爸的事件重演,歆杰不能死,他是我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哪!
到了医院急诊室,我一眼就看到歆杰躺在病床上,眼睛紧闭着,手臂上、腿上都里着石膏。
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应该没事,否则医生不会帮他上石膏的。
病床边有一位护士正在帮歆杰量血压,看到我靠近,马上抬起头来,并且大声叫唤正在柜台打电话的医生:“宋医师,五床的家属来了,你赶快来跟她说。”
那位姓宋的医生急忙放下电话,大步向我走来,他先看了护士小姐刚才量好的血压。交代她:
“准备输血!”之后,正视着我说:“小姐,你是病人的?”
“我是他姐姐。他的状况怎么样,没事吧?”我望了一下歆杰,发现他的脸色十分苍白。
“病人有多处骨折和外伤,这些部份我们都已经处理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有严重的内出血现象,血压一直下降,表示他的出血非但没有止住,反而更厉害了。再这样下去,病人很快就会因为血压过低而休克。”
“那怎么办呢?”
“他需要开刀,需要输血。可是我们这里是小医院,病床和设备都不够,所以在你到达之前,我正设法联络附近的大型医院。但是华岗医院满床,另一家信义医院也是。说实话,像你弟弟这样严重的病人,通常医院都不愿意收,因为救活的机会不怎么大。”
救活的机会不大?
他会死?
不行!我不准!我不准他死!
老灭爷,您听到没,我不准他死!
“难道我弟弟就在这里等死吗?”
“我们会马上替他输血,先稳住他的血压,同时继续联络其他的大医院,看看有没有医院肯收他。”
“如果没有医院肯收,那我弟弟岂不就死定了?你们医院不是以救人为职志吗?怎么可以拒收病人?”我歇斯底里地喊叫,心里有了绝望的感觉。
“小姐,你冷静一点,这样会妨碍我的联络工作。”宋医生制止我的喊叫,拿起电话按了一串号码。
“没有床?谢谢!”又一家见死不救的医院。
“消泉医院吗?我是恩慈医院急诊室宋主任,我们有一个Case内出血很严重,需要紧急手术……什么?你们也没有床?糟糕!”他沮丧地挂下电话。
清泉区院?殷扬!
我要找到殷扬,他一定会救歆杰的,他一定要!
“宋医生,请你把清泉医院的电话号码给我,让我试试。”
“你有认识的人吗?”
我没理会他,径自按着按键。我的手在发抖,歆杰的生死就在我手里了。
电话通了。
“喂,请帮我转外科殷扬医师。”我的声音在颤抖。他会不会不理我?毕竟我拒绝了他那么多次。
经过漫长的转接,电话终于又有了声音传来:
“对不起,殷医师还在开刀房,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请问他的手术什么时候会结束?”怎么这么巧?难道歆杰命中该绝?
“这我不确定,这是一个大手术,殷医师从昨天晚上就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小姐,你要不要留话?”
完了。我的希望破灭了。
“我……”
“喔,小姐,等一下,殷医师刚刚出来了,你等一下,我叫他。”
“……”老天爷一定听到了我的恳求,也或者是殷扬知道我有难,特地从开刀房出来?
殷扬好像是在对旁人交代事情,几分钟的时间恍如一世纪那么漫长。
“喂,我是殷扬,请问哪位?”他的声音透露出疲惫,但对我却有如天籁之音。
“殷扬,我是……”
“歆予,是你!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听到他由意外而转为惊喜的声音,我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不禁潸然泪下。
“殷扬,我是要请你帮忙的,我弟给车撞了,现在在恩慈医院,医生说他的内出血很严重,需要紧急开刀,可是他们没有设备,好几家医院也都不收……”我边说边哭了起来,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水里的一根木头。
“歆予,你不要慌,我会想办法。你先把电话给那里的医生,我要了解一下情形。”
我把电话交给宋医生,我听到他们讨论着歆杰的病情,以及必须立即做的处理。我摸了摸歆杰苍白的脸,是凉的,一袋血正顺着管子流到他的静脉里面去。
老天爷,您还能给我多少时间?
宋医生已结束和殷扬的对话,他将话筒递给我,转身大声吩咐:“马上出动救护车到清泉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