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跷班哪,你。」柳昊然呵呵笑。
「你喝了多少?」萧逸骐握住他臂膀,另手拿起自己的酒杯,扶他到距离最近的一张空桌旁坐下。「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小李说你很可能在这里。你不是不爱喝酒的吗?什麽时候开始泡酒吧的?」柳昊然拿起萧逸骐的啤酒杯,喝了一大口道:「不要啤酒。给我一杯威士忌加冰。」
萧逸骐走去吧台向孟少玮点了。
「你朋友?」孟少玮眯着眼仔细望住柳昊然的脸。
「嗯。放心。他喝醉了只会睡,不会闹。」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她没再说什麽,动手倒酒。
萧逸骐接过酒杯,回到柳昊然身边:「你找我有事?」
「我的烟抽完了。」
萧逸骐只好再走回吧台,歉意的问孟少玮买烟。孟少玮正在接一通电话。她掩住话筒,对他说:「我们不卖烟。」她把自己的烟和打火机掏出来,留下两根後整包递给他,又回到电话上。
「我不要凉烟。」柳昊然瞥了眼道。
「不要任性了。」萧逸骐把烟塞在他手里。「除非你要自己出去买。」
「你真的生我的气了?」柳昊然瞄他一眼,点起根烟抽了几口。
「我该说是或不是呢?说不是,你从此只会更嚣张,说是,你这样子要我怎麽气的起来?」萧逸骐失笑。
「你不能气我,逸骐。你若不理我,我该如何自处?我身边除了你——」
「你能不能成熟点?昊然。」萧逸骐打断他。「你这番话我这些年不知听了多少次,对我说,对女人也说。你早就超过放羊的年纪了。」
柳昊然望向萧逸骐的眼睛里有伤口。他突然一扬嘴角,直起脖子大笑起来,笑得周围客人都转首看向他。他笑罢,伸手指着萧逸骐,道:「全天下总共只有两个半人了解我。你是其中之一。」
「半?谁是那个半?」
他不语,昂首将威士忌喝尽,才问:「你明天会上班吗?」
「会。」萧逸骐叹气道。
「OK。」柳昊然站起身,一手夹着烟,一手按在他肩头,俯身贴向他耳际:「不,要,离,开,我。我说的从来都是真话。没有骗过人。你就是那个半。」
「昊然——」
柳昊然一摆手,离开他走向门口。萧逸骐情绪晃荡难息,柳昊然最後的声音是如此冷淡,冷淡的近乎空洞无情,让他心慌。他想追过去,又感觉这样的行为很是娘娘腔。隐约中,他疑惑自己曾否真正了解柳昊然。也许,他确实只了解了一半?那麽柳昊然口中真正了解他的两人,是谁和谁?
萧逸骐坐回到吧台前,想向孟少玮再要一杯酒时,见到她正在和孟月 说话:「……什麽好气的?他走掉就走掉了嘛,你恼硕人做什麽?你也没交代硕人,见到他要留下他啊。」
「我是气那个混蛋。上次把他交给硕人疗伤,本来想让他休息一晚再问明白他的姓名,谁想到第二天一早,人就跑不见了。他每次都是如此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说气不气人?」孟月 眯起眼望着桌面,沈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缨电话里还说了什麽吗?」
「她说直接送浩浩回家,等他睡了再过来。」
「她没有说……那家伙留下了甚麽话?」
「没有,硕人说他只在门口晃了一圈而已,连一句话也没讲过。不过这次看起来倒不像有受伤,只是很邋遢。」
孟月 抓起一瓶伏特加,灌下几大口, 然放下酒瓶。
「我们跳舞,不要等缨了啦。」
「 ,你——」
孟月 去打开了音响,轰然响起的舞曲吞噬了孟少玮的声音。她拉起孟少玮的手,推着她进入舞池里,身子随着热烈的节奏扭摆着。她昂起首左右摇晃,长发如水蛇挥舞起蛊惑的韵律。孟少玮含着纵容的笑意,一手高执着妹妹的手,一手扶着她的腰。孟月 在她手臂中旋转了几个圈,似飞跃似腾空,脸颊被激动的血液染成粉红,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像个放肆而纯真的孩子,那麽没有顾忌的。
她高起的笑声对周遭诧异观望的客人们,无异於一柄解放的锁匙。大家不再疑惑於这不是时候的舞蹈因何而起,纷纷尖叫鼓噪,被两姊妹的节奏操纵而涌进舞池里摇动,众人急速上升的体温急速蒸热酒吧中的空气,孟少玮很快被几个少女包围起舞。孟月 却不跳了。她排开众人走回吧台,在桌面上寻到孟少玮留下的两根烟。她点起其中一根抽着。
萧逸骐握着酒杯旋转,因关心而相询:「你没事吧?」
孟月 愣了下,没答反问他:「你怎麽没下去跳?」
「我不会跳舞。」
「就跳啊。」她吸着烟,眯眼望着沸腾的人群。「我们母亲年轻时是位舞蹈家,我们小时候跟着她学过一些,但都是好玩乱跳,当成运动发 精力而已。其实跳舞有什麽会不会?脑子空下来,什麽都别想,身体想怎麽动就怎麽动好了。」
「不是这麽简单吧?」他笑。
「就是啊。」孟月 喷口烟,说:「你会知道的。」
她把抽到一半的烟塞进他手里。萧逸骐正想说他不抽烟的时後,孟月 已经走掉了。她绕过重重人墙,沿着酒吧边缘摸索到大门口,打开门便被室外冷空气一冲而打了个喷嚏。孟月 张大了眼向四方极力寻觅。
在她对面的山边,停了一辆黑色轿,车头前斜立着一个深色衣服的男人,面向着酒吧门口,一手横环在胸前,一手夹着烟凑在唇边。暗夜里,唯他手上的烟头亮起星般光点。乍见此人修长的身形在夜色里勾勒出来的轮廓,孟月 感到一阵似喜又似怒的复杂情绪冲动,但随即,凉风吹散那人的长及颈畔的头发,她於是知道他只是个陌生人,因为她心愿见到的人并没有蓄长发。
万般情绪顿成失望,孟月 呆立了半晌,还是走过去。她看见引擎盖上有包烟,想也不想就拿起来,先拍出一根,才去看那个男人,眼露询问之意。那人微愣後一笑,把手里的烟递过去。孟月 迎着风接着他的烟火点燃了。
「你怎麽不进去玩?」她问,将烟还给他。
「我在等个朋友,想看他什麽时候会出——」他骤然停住,呆呆望着她,四五个粗重的呼吸过去後,才再次开口,声音微微战栗:
「你是谁?」
「你是谁?」孟月 蹙眉反问。
她仔细看他,这张脸太漂亮了,如果她曾经见过,一定不会忘记;换句话说,孟月 确定自己从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可是为什麽……他的声音听起来这麽熟悉呢?静了半晌,冷风刮起她的长发,如鞭打在他的脸庞。难道……
「铐,」孟月 笑了出来:「不会真的是你吧?」
「是我。真的是你?」
「是你!那你为什麽失约呢?明明约好每天都是同样时候的,为什麽你突然就不见了,之前连预告都没有?」害她一连好几个星期,天天都去「鬼屋」的围墙边喊叫,却都等不到人。
这几句奇妙的对话,全世界也真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懂。在他突然消失之前,他们几乎天天隔着那堵墙壁天南地北的说着话,靠着一种奇妙的默契联系,他们竟然谁也没开口问对方的名字,也没要求过要见面。如此「相识而不相见」的说话方式,在这两个脾气都古怪的人之间,维持了两叁年,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