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住。这是要将她调开的意思吗?“为什么?你对我的表现不满意?”
“不,你作得很好,作助理太委屈你了,企画部门有更多让你发挥的地方。”
“但是我喜欢现在的工作,不想换。”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以后还会再遇见今天这种情形,如果你继续当我的助理。”
“你的意思是喝酒吗?其实我今晚还好,并没有你想像得那么严重,真的!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答应你以后身上会带着解酒液。”
黎渊苦笑,摇了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像赛门先生这种以前曾经和廷君有来往的客人,以后还会经常遇见,因为廷君以前做的就是我现在的工作。”他望向她的黑眸有温柔和心疼的情绪,“他们可能会提起廷君,而让你难过,不是吗?”
葛雨莹抬起眼愕视他,没想到,他顾虑的竟然是她的心情!
黎渊调开深邃的视线,望向前方,继续说:“我远远听见赛门说到廷君,又看见你的眉头锁在一起,一杯接一杯的喝……莹莹,你是否该考虑离开丁家?继续留在这环境里,时时都会接触到今晚这种情形,如此只会越陷越深。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你还年轻,不要被回忆绑住。”
她沈默良久,悠悠叹气道:“你说的对,我总得离开丁家的。可是,离开丁家以后,我该作什么呢?”大概逃不掉……被朝阳扔进冰库里冷静脑袋,然后再罚她写上三十大页反省报告和忏悔书的悲惨命运吧。
“你本来在做什么就继续做啊。”
“你是说,到处流浪,靠着给杂志社一些旅行游记或食谱之类的文章过日子?”
“听起来不错啊,很多人还很羡慕这种生活呢。”
“我怕了这种居无定所的工作……一直希望能有个自己的家。”
“也许你渴望的不是家,只是一份感情的寄托之处,那也许是家,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份事业。如果你真的渴望家,就更不应该留在丁家了,你该……去找新伴侣,共同建立自己的家。”
意思是找个人结婚吗?这些年里她完全没有动过结婚念头,直到朝阳结婚,严重刺激让她一度很想把自己嫁掉。但是,“嫁”这个动词听了心动,其背后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葛雨莹却很迷惑。她始终没有机会问朝阳,是什么动机让誓言单身的他,毅然决定走进礼堂?
“结婚吗?”她在思索中说,“这两个字很浪漫迷人,但我不知道结婚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合法生孩子吗?先撇开小孩子是不是一定要合法这点不谈,如果没有小孩,那……何必结婚呢?”
“听起来很像……你也被廷君的论点给洗脑了。”黎渊说,“他总认为,用一张纸来强迫约束彼此必定要相爱到白首,期望以法律的力量来控制感情的不变质,以白纸黑字来维系一个家的存在,这些举动很可笑,很讽刺。”
“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认同君君的想法,可是你刚才说的没错,我要的是一份感情寄托的地方,那或许是一个人,是一个家,但肯定不是一张纸。”
“我自己的婚姻失败,没有资格告诉你婚姻的意义,但我相信并不是像廷君的说法那般冷酷偏激。”
第一次听见黎渊主动提及他的婚姻,葛雨莹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知道……黎总你当初结婚的动机是什么吗?”
“如果我说是为了工作,你信不信?”黎渊轻轻一笑。
“不信。”她肯定的摇头,又追加一句:“因为你不是这种人。”
他的表情瞬间变的深沈。“是真的。我确实是为了能进丁氏集团才和仪安结婚。你认为我不是这种人,我听了很高兴,但可惜你错了。你把婚姻形容成一张纸,我说冷酷,可是用在我自己身上就再适合不过了。当初我向她求婚时,就说明我希望能进公司改行从商──这张纸,等于是我进丁氏的契约。”见葛雨莹仍是一脸怀疑,他笑起来。“我结婚的动机很可耻,并不足以作你参考,你听过就忘了吧。”
她不死心,偏不信他这么无情。“可是,丁小姐一定是因为爱你,才会嫁给你吧?你能说你们之间没有爱情存在吗?不可能啊。”
“爱情吗?确实,仪安爱我比我爱她多,我想,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要的就是这飘渺无迹的玩意儿吧?男人嘛……至少对我来说,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人生存的目的不是恋爱,而是工作。”她接道。
“对,就是这样。”
“可是我有一个朋友,他本来也是这么说,他要的只是彼此投契、合作愉快的伙伴,不要老婆,但后来还不是为爱而走上礼堂?”她坦白道出心中的疑惑。
“那八成是因为不结婚就抓不住那个女的。如果可以不用结婚,而那女的还肯无怨无悔的跟着他,你等着看他还会不会要结婚。”
葛雨莹想想就懂了。“你是指,我和君君?”
“我没有恶意。”他诚恳道。
“没关系,我不在意。如果把你的话颠倒男女立场来说,当初丁小姐就是因为太爱你了,希望能抓住你,才会和你结婚罗?就算你把这桩婚姻当成工作契约,她也心甘情愿。对吗?”
“还说没关系,瞧你立刻就报仇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葛雨莹瞄他一眼,还好没有不悦的样子,而且还笑了哦。从侧面看他,浓密的黑发底下,额头到鼻梁到嘴唇到下颚连成一道优美性格的曲线,淡淡的笑纹从眼角扩散成很好看的弧度。
“没关系。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听似随口的一句话却让葛雨莹忽然心一跳。“你的意思是,横竖没把我的话当人话,所以连气都懒得气了?”
“你怎么会想成这样呢?好好一句话,非要在心里九弯十八拐。看来以后和你说话得留神点了,否则哪天冤死了都不知道原因。”
为他反常的俏皮表现而吃吃笑起来,见到他展现轻松的一面,她很高兴。
“你笑什么?”黎渊瞄她一眼,奇怪的问。
“没什么……你不会乐意知道的。”因为她在想,黎渊明明该是个亲切体贴又好相处的人,平日却总是板了冷硬脸孔,很严肃似的想把人吓死。丁兆安还说他总是阴阳怪气的……
葛雨莹越想越好笑,不小心就笑得更大声了。不知道她小脑袋里究竟想到什么这么好笑,但,她是这么开心,小小空间里每个空气分子都被感染了笑意,最后连黎渊也忍不住笑起来了。结果,看见他也笑了,她就笑得更猖狂,身子弯下把脸蛋埋进双掌里,连眼泪也笑出来啦。
“拜托你收敛点,我还要开车。”他笑着摇头。“本来还想不通廷君怎么会喜欢你,现在想来是有可能的。廷君心里很苦……我想,他是在遇见你之后,日子才快乐起来的吧。”想起丁廷君,黎渊的笑容显得悲伤。
“或苦或乐都是自己想出来的。他想开了,把以前的闷苦都扔了,自然就开朗起来了。我看君君最后之所以会决定抛下一切,多少也是受到那桩走私案的影响。幸好因为证据不足而被无罪释放了,否则后半生就要在牢里过日子。换了任何人如此逃过一劫都难免会有些遁世的念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