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感谢你收容了我一个月。”她含笑说。
姜曼婷默然注视她片刻。
一个月前,葛雨莹提着只小箱来到颜飞轩和她在台北的住所。当时她只说,如果不是要等蓓蓓的婚礼,她会立即离开台北。葛雨莹眼里的伤痛欲绝,让姜曼婷没有多问一句她要如此急迫离开丁家的原因。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凌子尧温和地表示。
“不用送了,谢谢。”葛雨莹淡淡一笑。“以后只要我一回到台北,一定会和你们大家联络。我保证。”
“如果去美国,也别忘了我们。”颜飞轩说:“就算我和曼婷人在台北,曼妮也会在那里。”
“知道了,那么,拜拜了。”
她笑着挥手,转身离去。
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葛雨莹想,师丈的那件冤狱已经确定能在近日内平反释放、又见到青梅竹马的有情人欢天喜步上礼堂,甚至还收到了朝阳寄来的联络讯息,她真的欣喜若狂,清凉的空气充满喜悦分子,充盈在她的胸口,却渗不进被厚重的悲哀枷锁层层捆绑的一颗心,和人说话像在梦里,连微笑都要费尽力气。
或许,她应该留给黎渊一张纸条或短信什么的,她想。
从医院回到丁家,她当下整理行李搬离,竟连写字流泪的时间也不留给自己。
他,应该能明白吧?
踏在黑夜里,鞋跟落地的声音锵锵响着,敲的心中孤寂欲狂。走一步拖一步,葛雨莹往朝阳在讯息中说明的相见地点前去,嘴里不觉轻轻哼唱:
“……要是你愿意请记着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
听完这一番又一番的风雨,欧煦阳真怀疑自己不是离开两个月不到,而是两年那么久。他第一个反应是问:
“你能确定那个人是寒日老师?”
葛雨莹一怔,“不是组织里的每个人都会拉一手如此卓越的小提琴吧?”
“他人在哪里?我将近十多年没见到他了!”欧煦阳急切地说。
她力持平静地摇摇头,“不知道,可能离开台北了。”
欧煦阳咬牙切齿地道:“该死,原来丁廷君是我师弟。要不是他跟了老师没多久就跷头了,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被暗算。”
葛雨莹突然重重往他胸口气了一拳,眼眶跟着发红。
“臭朝阳!还好意思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以为你真的被丁兆安暗算了!”
欧煦阳忍痛受了她一拳,含笑抱歉说:
“我没有时间和你联络。和嫣柔一回到旅馆就感觉不太对劲,当下决定连行李也不拿,从后门溜走。这一路我可使尽浑身解数带着她逃,没有身份没有钱,还要搭火车搭船搭飞机,总算才没有被人再次盯上。我的天,嫣柔还当我在变着花样带她环游世界,玩得可乐了。”
葛雨莹噗痴笑出来。
“看你只写了丁廷君三个字,什么也没说明,我就猜你肯定在非常的仓促中。”
“我当时只想先将镯子平安送回来,其他的都等我回来再说;就算我有个万一,至少证物已经到了你手上。谁会想到你这家伙竟然没知会我就做出这种事来,该死,我看我平常是太纵容你了……对!我真该好好打你一顿,差点又被你混过去!”
她指着朝阳一脸佯装出来的怒容,威胁道:“你敢打我,我就去告诉嫣柔她是你第八个老婆!”
“毁了毁了,把柄被你抓住,我这辈子全完了!”
看他一脸夸张的表情,葛雨莹放声大笑出来,趁笑声中偷偷释放几滴眼泪,释放一丝丝过渡压抑的情绪。她伸手抹着眼角的泪,笑道:
“啊,你能活着真好……”
话还没说完,脑袋已经被朝阳张臂搂在胸前,他轻摸着她发丝,低声说:
“对不起,这阵子一定吓坏你了,你既然看见我这么快乐,想哭就哭吧。”
一下子,所有眼泪奔涌而出,葛雨莹将面孔贴在朝阳胸口,深深地啜泣起来。
她就算瞒过全天下的人,也瞒不过这四年里唯一陪伴她的欧煦阳哪!
他怎会没发现?尽管小雨的喜怒哀乐面容一如往昔,但她不再是那不知道爱情滋味、从没有想过未来归宿的小女孩,她已经被彻彻底底地换过了一副灵魂,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
是谁?改变了他疼惜呵护了四年的小女孩?难道会是寒日?
欧煦阳心情沈重极了,如果真的是寒日老师,小雨的初恋可就虚无飘渺了。
勇敢的她应该会撑得过来吧?不然,要找到寒日,可能比登天还艰难……
他深深地叹息了,为着怀中哭泣到喘不过气来的小雨。
第十章
“我不要去!”
欧煦阳十分忍耐地盯着她的背影,心更为她阵阵疼痛。
如他当年期望的,小雨的确撑过来了,但是……
“翻案前苦熬六年,翻案后又虚耗六年。小姐,你已经三十一岁了耶,真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结婚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非逼我嫁人不可?更何况你挑的那些鬼对象没一个我能忍受看上三分钟。”
“那个凌子尧呢?六年里你总看了他不只三分钟吧?”
“他只是好朋友。”
“子尧下个月要结婚了。他也是相亲。”欧煦阳耐心提醒她,人家就是等她太久,最后才放弃而选择相亲结婚。她却只把人家的苦苦追求当成好朋友,不明白她到底寻求的是一份怎样的感情哪!
“他未婚妻人很好啊。我和蓓蓓、曼婷已经算计好要怎么闹他洞房了。”
欧煦阳真想为凌子尧抱头痛哭。
“罢了。我早说过,谁想娶你谁这辈子就很凄惨了。”
“反正我这辈子不准备结婚,你用不着为天底下的男人担忧。”
“就算有再好的男人向你求婚,你也不嫁?”
“绝对不嫁!不管是谁我也不嫁!”
“你真打定主意不结婚了?”
“绝不结婚!所以你再要我去相亲,我就和你拆伙!”
“好吧,我明白了。”欧煦阳淡淡说。
葛雨莹这才转过脸来,不再气呼呼地面对墙壁。
那倔强的小下巴依旧固执如昔,清澈天真的瞳眸在这六年里只有一层层地添上相思的影子,没有一分一毫消减。浓郁到化不开的想念经年累月地堆积,反而使她浑身上下充满一股柔媚愁怨的气质,清秀稚嫩的面孔被刻骨铭心的爱恋刻划上几许淡淡的成熟的细纹,在眼角,在唇角,在她的一颦一笑之间,无时无处不见她对黎渊的全心全意痴恋,但她却从未说出口。
欧煦阳只能从每次不经意提到寒日时,见到她眼眸深处的震动与──无怨无悔。
他凝视着那张六年来出落的更为娇俏可人却经常秀眉深锁的面孔,怜惜地摇摇头,欧煦阳自问尽过力了,如今只能让他们自己决定未来。
他指着桌上的一份报纸问她:“看过没?”
她向来坚强的眼神猛烈动摇了。“为什么问我?”
折叠起的报纸正上方是她一早就看见的消息──这两年中画坛最活跃的女画家丁仪安将与另一位同享盛名的画家步上礼堂──从早上看见新闻起直到现在,葛雨莹无法抗拒喉咙间的肿胀感越来越明显,她心中诺大的疑惑如铅也似的沈重……
“五年多前,她与前夫离婚了。”欧煦阳说出了她心里的疑问。
“那又怎样?”至今,她仍以为朝阳没有发觉她对黎渊的思念。
欧煦阳忍耐不笑她,再拿出两份文件资料,摊在桌上,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