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黎渊一颗心更是被撕成两半,也许仅仅是一首无意的歌曲,但他不是没听出仪安声音里的真情,不是没看见她眼里闪现的泪影。
闭了闭眼,黎渊压抑满腔的翻腾,抗拒葛雨莹的清脆笑语闯进耳中心中。
他的工作里容不下爱情,纳不下柔软,能尽力待仪安好,尽力不让她心伤,已是他的极限──几年中,黎渊始终如此提醒自己,一如当初与仪安携手走进礼堂时,他对自己许下的誓言。如果可能,黎渊衷心盼望丁仪安能永远永远不要知道他与她结婚的真正动机。
“头子,轮到你了吧?”
但他的喉咙实在乾涩的发不出声音来。黎渊微笑摇摇头。
“给飞轩唱吧。我出去一下。”
他起身离开丁仪安身边,走出包厢房门。他需要几分钟冷静下来。
丁仪安怔怔望着他的背影离去,心里只余一片怅惘,不知时间过去了多长,只是发着愣,竟然连姜曼婷叫她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小姑,头子的行动电话。”姜曼婷看她在出神,轻轻拍拍她肩膀,重复说。
丁仪安这才醒觉黎渊的行动电话在响,慌忙打开接听。
“喂?嗯,对,我们全部都在……南京东路那家。嗯,还会玩一下吧……好吧,晚安。”她对着电话说完,关上电话。
黎渊于此时推门进来。“谁打来?”
“兆安。他问我们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我告诉他我们还要唱一阵子。”
黎渊微微一怔,隐隐约约中,莫名的第六感让他毛骨悚然。
他犹豫片刻,对大家说:“我们还是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沈蓓珊看手表。“好啊。再半个钟头吧,正好买整点。”
“要不要去吃宵夜?我有点饿了。”姜曼婷的提议得到一致同意。
当时,在歌声和笑声中,谁会想到,这半个小时,竟然是生与死之间……
***
恐惧感不断燃烧苏嫣柔的背脊,她几乎又听见暗巷中那杂踏的脚步声响起,追逐着她,从三年前追到现在,毫不放松……
“心肝,你脸色不太好看,不舒服吗?是不是早餐吃得胃不舒服?”欧煦阳看妻子冒着汗的额头,满心担忧,伸手握住她发冷的小手。
“煦阳,我们离开巴黎好不好?”苏嫣柔颤声恳求。
“对啊,还有两个晚上就要回台北了,不是吗?”
“不,我是说今天,现在就走,好不好?”
欧煦阳默默搜寻她含泪的眼底,看见害怕的情绪。决定要来巴黎的人是苏嫣柔,她说心死在哪里,就要从哪里活回来。于是他带她来巴黎度蜜月,一点一滴地,欧煦阳眼看妻子渐渐走出过去的阴影,为什么现在她又突然急着要离开呢?
“想说什么,说吧。”他终于开口,“天塌下来还有你老公顶着。”
和自己奋战了三年直到今天,苏嫣柔被莫名的恐惧压迫到几乎窒息,几次几次都在欧煦阳深不见底的爱情海中重新觅得生命泉源,她想,就算是为了他,她也必须勇敢起来,坚强地面对过去的悲剧。
她眼望地上,捏紧了轻微颤抖的粉拳,低低吐出第一句话:
“艾伦是……被谋杀的。”
“谋杀?”欧煦阳怔住,伸过去盖住她的手。
苏嫣柔闭起眼睛,感觉勇气与柔情从丈夫坚定厚实的大手中传输进她胸口。
“艾伦是个孤儿,但养父待他如亲子,不惜余力栽培他,希望他能继承事业。艾伦听从了养父的话,放弃他最爱的音乐,努力学习从商,但是……当他终于能独当一面正式帮助养父的事业时,他才发现,他养父竟然是走私集团的首领,而且还迫着他一起进行走私。”
“走私?”过于出乎意料之外,欧煦阳心脏跳动加快。
“是的。他养父透过种种管道、花大笔钱贿赂官员,走私毒品、珠宝、甚至枪械,整个集团庞大极了,而他养父希望的就是艾伦能接续这份工作。知道这件事时,艾伦才二十一岁,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痛苦万分,几次助纣为虐之后,他已经凭临崩溃,直到最后一次……”她哽咽住。
欧煦阳紧紧揽住妻子,让她无声啜泣了好一会儿,才说:
“……在他挣扎着要脱离他养父的控制范围时,我们相遇相爱……就在那时,他们利用葡萄酒瓶塞走私珠宝之事,被一名线人举发了,但因为他养父早就花钱打好了一切关系,所以即时得到风声,虽然来不及销毁已经运出的货物,他养父却能在提货单上作手脚,让另一位无辜的商人接了那批货,那人百口莫辩,因此被关入狱,他的妻子在羞愤中自杀身亡。这次事情让艾伦痛不欲生,更坚定了离去的念头。”
苏嫣柔红着眼,平复紊乱的呼吸后,继续说:
“因为艾伦早就想要脱离走私集团了,因此在这批货还没有运出之前,他就已经藏起其中一颗足以做为证据的红宝石,它的形状特殊,很好辨认,懂珠宝的人看了就能辨认出它和当初那批走私的珠宝是同一批,只要有这颗红宝石,艾伦随时都能证明那名商人其实是无辜的,而后,嫌疑必定会重新转移到他养父头上。”
欧煦阳惊道:“难道就是你镶在手镯上的那颗红宝石?”
“对,就是它!然而,直到最后,他终究不忍心举发照顾了他二十年的养父,于是带着红宝石和我逃走,没想到,那颗宝石却成了他的催命符……我们隐藏了两三年,终于被他养父找到了。我们注意到接连好几天都有人在跟踪我们,正想着要换地方躲藏时,艾伦被谋杀了……他死前……要我将宝石丢弃……”
宝石,不要留……柔儿,你走……
艾伦最后一句话犹在耳际,苏嫣柔放声恸哭出来。
“……我带着宝石投河……然后你出现了……”她泣不成声了。
欧煦阳张臂拥抱抽噎的妻子,他乐观地相信,在嫣柔隐忍了三年,终于将埋葬在胸口的往事全部诉出后,她一定能摆脱恶梦的侵扰,尤其因为
她的丈夫是他耶!真幸福的女人!
苏嫣柔将被泪浸湿的脸孔贴在丈夫怀中,倾听他有力稳定的心跳声,一点一点恢复平静,过去渐隐,只剩现在……陡然间,她背脊一寒,狂叫道:
“我们快点离开巴黎!煦阳!我感觉……感觉这几天又有人在跟踪我了!”
“我早就发现了。”他只淡淡地这么说。
那平静的口吻让苏嫣柔抬起如雾的眸子看着丈夫,惊诧到说不出话来。
欧煦阳思忖,一开始他以为那人是登徒子,贪恋嫣柔的美色,但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推翻了这想法,开始怀疑那人是冲着他而来的。也许是以前因为他而被缉捕的某个角头老大的手下,一心要为入狱的老大复仇才盯上他。但是不想让妻子操心,欧煦阳始终没有说穿,却没有放松警戒。
现在想来,那人确实有可能是盯上了嫣柔,意图夺回红宝石,甚至杀人灭口!
“煦阳,我们还是把红宝石丢了,快点逃走,好不好?”
苏嫣柔颤声催促,泪眼婆娑,哦,要她怎能再禁得起一次同样的失去?
欧煦阳竟然笑了,温柔地捧起妻子苍白的面孔,用唇吻去她脸上的泪,最后落在那两片颤抖的粉嫩唇瓣上,轻柔地吸吮去她所有的恐惧与惊慌。
“心肝,放心,把一切都交给我处理,好不好?”他柔声在她唇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