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小姐,请问你们是这家‘顶青’超市的员工吗?我们是‘X天新闻台’的记者,可不可以请你们接受我们的采访?”注意到她们的交谈,一只麦克风抢到她们面前,记者连珠炮的问题滔滔不绝杀了过来。“请问一下,你们在这里工作多久了?知不知道你们店长许午言先生违反公寓大厦管理条例、公共设施安全条例,开了这家‘顶青’超市?”
她们一被记者逮住要求发言,四周人潮顿时如被摩西分开的红海,一下子退散得干净,包括其他混在人潮的超市员工在内。不是那些超市员工没义气、没同事爱,而是这年头,大家都怕极了这票无冕天王,能少一事就尽量躲开。
如秃鹰发现猎物般,记者们全围了上来。“请问一下你们知道许午言先生未经许可便擅自破坏地下室格局?让这栋十二层高的大厦少了最基层支柱,目前已经被市政府划为危楼……”
“请问一下,你们在这间地下室超市工作时,有没有想过会有这种危险性?”
“请问一下……”
“请问一下……”
随着似乎水无止境的问题,镁光灯更是闪个不停,小花和苏姗儿不得不用手挡在脸前。
其中“乙周刊”的记者在一片镁光灯中忽地一怔,放下相机对苏姗儿仔细看了又看,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种熟悉感。错觉吗?记者再次拿起吃饭家伙加人狂热的狗仔行列。
“过!过!借一下!过借一下!过借一下!”一看苏姗儿竟然被包抄得动弹不得,尼克马上衣袖一卷,蛮牛也似一头撞进人潮里。
“哇啊!”大家都被这个金发老外吓到,眼睁睁看他旋风似“咻”地卷到苏姗儿身边,一把抓住她后再“咻”地就跑。
“哈、哈、呼……”足足跑完一条街,确定后头没有追兵后,两人才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苏姗儿,什么事刚刚?”尼克见他们已跑到一个小公园附近,便牵着她的手往里头的凉椅上坐下。
“刚、刚……”惊魂甫定,苏姗儿这才把刚刚的情形说给他听,却见他沉思地拢起眉心。
“好突然这件事发生。”尼克忽道。
“是、呀……”苏姗儿替肥肉店长担心着。尽管他平常总臭着脸,东碎碎叨念、西碎碎叨念他们底下这些员工,不过薪水可没少付晚付过,更是她生活过日子的经济来源……这下子超市暂停营业了,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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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台当天就用跑马灯的快报方式刊登新闻——
北市莱家超市日昨遭立委xxx主动检举,不当使用大厦公用空间做营业用途,今天一早便遭检方主动封锁,并评估该家超市对该栋大厦与其居民形成多少危害……
或是——
物安危有钻法律漏洞疑虑?“顶青”超市恶意打掉该建物最底层、基本支柱,大大违规。而全台又有多少家如“顶青”一样的超市在经营开张?
接下来则是——
勒令停业!“顶青”超市安全检查报告出炉!检方表示确实有影响公共安全之疑虑,许姓负贵人暂时被判收押,不过可以五万元交保……
连续几天下来,这条新闻已引起连锁反应,愈炒愈大条,到后来,居然连一些Callin节目也开始拿此大做文章,从建设公司一路马到内政部去。
“看来‘顶青’是关定了。”小花打电话给她,沮丧、不解:“好奇怪,这么多年下来都没事,九二一发生的时候也都好端端的呀,怎么就突然遭人检举什么的呀?”
苏姗儿也不知道。
沮丧归沮丧,可是生活开销样样都是要钱的。她环视四下窄小的空间,突然间觉得更加疲累。
这处小小的空间的房租契约在这月底就要到期,上个月她找房东谈时,知道房东有意把房租稍微调高一点点。这会让她的荷包又稍微吃紧了些,不过还可以应付得来,所以当场要求续约。哪知过没两天,房东居然通知她说下个月房子就要租给别人了,不能再续租给她,叫她在月底前赶快东西收一收好搬出去!
“对不起啦,苏小姐。对方说急着找房子,还主动愿意付双倍租金,更一口气先缴了三个月押金给我了呢。”房东虽面有愧色,但赶人的意念坚决得很。“你也知道啦,时机歹歹,能多赚一点,我何乐而不为嘛。”
苏姗儿哑口无言。祸不单行就是指她现在这种情形吗?怎么偏偏发生在她的身上!
“咦咦,你没能住这里了?”晚上,想对她亲亲抱抱的尼克,对苏姗儿细眉轻锁的模样很不舍得,三言两语套出她的心事后,马上拍胸脯道:“Easy!你到我家搬去住,没就OK了?”
他早就想和她过两人同居生活了,不然每次要做爱做的事时还得先想一下到谁家里去,有点罗嗦说。
“……嗯。”苏姗儿沉重地吐出口气,默认了,可是她有但书。“那、我得付、你多、多少房、租?”或许尼克赚的钱比她多,他不会计较这种问题,不过计较的人是她自己。她认为男女朋友是平等的地位,不想白吃白喝白拿尼克任何东西。
“没要……”本来张口就打算拒绝,但尼克转念想到要顾及苏姗儿的自尊,所以口气一变。“搬进来住先,钱晚一点点说没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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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她个人物品都力求简洁,可都是把生活上的必需品一一打包、装箱,还是花掉她足足两天的时间——不过总算,在尼克一旁的协助下,搬家的准备一切就绪。
“哇!”尼克很随兴的往床上一躺,庞大结实的身躯立即占满苏珊儿的小床——尽管原本铺陈的床单已被剥了下来,不过光滑的弹簧垫躺起来还是满舒服的。“啦啦啦啦……”
恰巧走到房门口的苏姗儿一听,就笑了。这个尼克呀,说起话来声音低沉又好听,怎么一唱起歌来就惨不忍“闻”呢?她走到床边,尼克跟她招手,并把身体一侧,让出些许空间。“Comeon.babylComeon!”手可是愈招愈勤快喽。
苏姗儿本来想笑骂一句“贫嘴”,可她想起先前他如何治她那一句“贫嘴”的手段,耳根微红,接着从善如流窝入他所挪出来的空间,也闭上眼睛休息。
一直到这一刻,苏姗儿才发现自己过去的日子里,活得是多么孤独。
尽管以前在苏家有那么多人口,不过全被一丝不苟的规矩束缚着,没有人喜欢、或者该说是习惯于肢体语言的表达。
仔细回想,她竟没有任何当小孩子时各种玩耍跑跳的记忆,只记得母亲“立莫摇裙、笑莫露齿”的教诲。功课拿优等是必要的要求,达不到要求时会被父亲撵去罚站。而最最教她吃不消的压力,竟就是来自外公外婆不知为何的格外疼爱!所以与她同辈的孩子都在才艺和学业上相互竞争,彼此都稍带嫉妒地孤立彼此,到最后,应该是身处感情最亲密的家里,却犹如站在陌生的街头,吹过她心底的,是最寒冷的气流。
最后,苏姗儿终于发现,没有优秀才华或外表却深受外公外婆疼爱,因而遭到他人排挤的情况是不能再持续下去,不然她会“死”在苏家里!她不想“死”,她想“活”!而且是“活”出这个封建保守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