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我当众顶撞他了。”纪薰然轻声地。
“什么!”莫妮极度震惊地。
这件事带给莫妮的冲击远远凌驾于瑞德的婚事,她作梦也想不到她这个以理智出名的好友会做出这种事。
“你在开玩笑吧?薰然。”她张大一双美丽的灰眸,“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纪薰然叹口气,摇头,“或许我过几天再告诉你吧。”她对莫妮微微一笑,以一个无法反驳的借口躲避她的逼问,“我该上舰桥去了。”
莫妮充满震惊的影像自通讯萤幕上消失后,纪薰然一边回房换上军服,一边回忆着这两天发生的一切。
那个被帝国人民封为“军神”的男人的确令她感受到一股不小的冲击。他和一般人想像中的英雄人物典型完全不同,即使她从未像别的女人一样将他神化,他的性格依然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竟然是那样一个完全不顾军事伦理,或者说是完全不理会所谓的规矩、礼节、阶级观的男人。
对任何事他都以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去应对,仿佛天塌下来也不在乎似的。对于工作,他也是同样的态度。
他这种个性令在工作上以认真负责自许的纪薰然相当看不惯,甚至在前天早上公然顶撞了他。
而昨天她又在中型会议室,当着众军官的面讽刺他。
想起这些事,纪薰然不禁大声呻吟。公然顶撞上级、讽刺上级,这是她从前绝对不可能会做的愚行,但贺星扬似乎总有办法引导她失去理智,表现出最冲动的一面。
现在的她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一切,仿佛还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当时那种激昂的情绪……星尘号舰桥第一次以舰队军官的身分上舰桥,纪薰然几乎抑制不住内心深处一股兴奋的感觉直冲上头顶,她感到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舒展开来,畅快地迎接这崭新的一天。
虽然现在并不是执行勤务期间,舰桥上亦频闻轻声笑语,不见一丝紧张气氛,但她仍以十足感兴趣的目光研究着周遭的一切。
外观有着优美的流线型,相当有艺术惑的星尘号,因着其司令官纵横星际的传奇而被众人冠以“星空女王”的美名,但在这位高贵女王的心脏地带却表现出一个十分朴素的心灵。
完全没有纪薰然在其他旗舰上看到的一些华而不实的设计,所展现的风华只是一艘正常的军舰所该有的模样。不论是官兵们操作的高科技仪器或是四面镶着偏光玻璃的透明壁,都见不到一点无谓的装饰。
就这一点而言,贺星扬的品味倒是与她满相契的。
对了,说到这个男人──现在都已经快八点半了,为何这个舰队司令官都还不见人影?
根据“舰队生活守则”,在平时,司令官不是应该于每天早晨八点对舰桥做例行巡视吗?这是为了确保舰队上的军官能时时保持良好的警觉性,不致因平时的松懈而影响了战时的表现。
难道是她记错时间了?
她忍不住询问同她一样站在指挥席上的司令官副官,“菲尔中尉,司令官到现在还未上舰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洁姬面对她略带焦急的询问,只是扬起一丝好玩的微笑,“别担心,长官,司令官不会有事的。”
“那他为什么还不来呢?”
“我想,”洁姬有意无意地顿了一会儿,“司令官一定只是迟到而已。”
“迟到?”
“他一定又睡过头了。”洁姬说话的语气仿佛认为这是家常便饭。
“又?”纪薰然一怔。那个男人经常睡过头吗?
洁姬轻抬起手腕,瞄了一眼戴在腕上的表,默默计着时。
五、四、三、二、一。“司令官来了。”她忽然开口,眸光甚至未曾往舰桥入口扫过一眼。
纪薰然对她如此肯定的语气感到好奇,她将眸光调向舰桥门口,果然见到贺星扬正以他那独特的闲散步调穿过入口。
“你竟然能猜到他出现的时间?”她讶然地。
“这没什么,长官。”洁姬轻轻一笑,“司令官有他自己一套作息的时间,一般而言,八点二十九分是他出现在舰桥上的时刻。”
纪薰然下意识地一瞥腕表,果然是八点二十九分。
她凝望着贺星扬优闲地晃上指挥席的挺拔身影,心中一股不平的怒气缓缓地升起。
她想起自己这几年来每天准时上班,不过才迟到一次,就自觉工作不力、良心大受苛责,甚至得忍受部下在背后将此事拿来当成笑柄。而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竟然将迟到视为理所当然,还发明出一套什么属于他个人的作息时间,他究竟把军队当成什么地方了?
就算他真的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待在军队里,也不能用这种态度面对工作啊!
“早啊,纪中校。早啊,洁姬。”刚刚步上指挥席的贺星扬带着满面笑意,拿起手中一块超大型的三明治,咬了一口。
“长官,你迟到了。”纪薰然几乎是从齿缝中逼出这句话。
贺星扬似乎没有察觉她逐渐上扬的怒气,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反正没什么事嘛!”他漫不在乎地又咬了一口三明治。
“长官还未用餐?”她的语调轻柔地近乎危险。
“嗯,来不及嘛!对了,”他偏转过头,“可以端一杯咖啡给我吗?洁姬。”
“早就准备好了,长官。”洁姬马上应声,递给他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贺星扬接过咖啡,闲闲地饮了一口。“不愧是罗伯特。”他赞赏着,“我真是太幸运了,能喝到如此极品。”
纪薰然决定她的耐性到此为止,她轻轻柔柔地开了口。“据说长官是因为睡过头才会迟到的?”
“没错。”
“长官不觉得这样的理由太薄弱了?”
贺星扬讶然地瞥她一眼,“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并不能做为长官每天迟到的有力借口。”纪薰然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咦?”
“身为舰队司令官,却不能以身作则,如何能够服下?长官天天迟到,是否表示其部属也能用同样不认真的态度面对工作呢?如果可以,那整个舰队的秩序岂不大乱?如果不能,”纪薰然闪着两簇火焰的黑眸直视着他,“那就是表示司令官有其特殊的权利,不能与一般士官兵们相提并论,这样会不会导致他们内心不平衡呢?”
她这番义正辞严的话令指挥席上另外两人都是一阵愕然,洁姬没想到这个表面严谨的新任参谋长竟然也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候;而贺星扬则是在一阵怔忡之后,性格的唇角勾起一丝相当好看的微笑。
“难得看到纪中校如此激动。”他金棕色的眼眸闪着耀目的光芒。
纪薰然一窒,猛然察觉自己又一次冒犯上司,虽然明知不妥,她仍旧倔强地回嘴,“我认为长官不应如此漫不经心。”
好,等着挨骂吧!她微敛星眸,准备承受即将来临的炮轰。
“纪中校教训的是,这的确是本人的疏忽。”他看来不但不以为忤,反倒像十分高兴她的直言似的。“喜欢赖床是我的缺点,只是我从未想到我这种行为会对麾下的官兵们造成不良的影响。”
他这种坦然认错的态度令纪薰然不知所措,她微微一怔,扬起眼帘愣愣地盯着他。
“长官……”她犹豫地。
“你并没有冒犯我,纪中校。”贺星扬似乎完全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你的建言十分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