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在井霞山或是寒松堡久待,至少现在不行,现在的她还太脆弱,在亲人的温情面前她满心的狼狈会无所遁形,而她不愿意如此。
所以,让他们知道她已平安后,她选择逃开。
等她武装好自己的情绪,修补完一心的破碎之后她就会回去。
希望不会太久,她不要她的亲人为她担心。
不难的,不就是遗忘而已?
她还是哥哥疼爱的雪儿,还是寒松堡的雪小姐。
一切都不会改变。
※※※
浪得虚名!
或者,说是见面不如闻名也好。
这些日子尹夜雪很努力地四处散心,可是她走遍一处又一处的名山大川,却发现那些被人传颂千里的名胜在她看来都平淡无奇,显然是名过其实了。
她嫌水仙坞的花不够娇、听泉阁的茶不够甜、观枫谷的枫不够红、紫竹山的竹不够翠。
还有,是谁说西湖烟雨美得朦胧不似凡尘?她去了一回,只觉得闷湿得教人难受。
这些所谓寻幽揽胜的最佳去处,在她眼里还远不如辽东那一江落花。
十日后,白梅江,她旧地重游。
但美景不在。
是……花时过了吗?
还是……还是连日赶路,导致她今日游兴不足?
蓦地,尹夜雪心头闪过一段话——
“……你伴着我我心里欢喜,便觉得万物无一不美,若今日是我独自游江,见别人俪影双双,我却形单影只,只怕心下一时凄凉,这缤纷落花呀,就怎么瞧怎么不对劲头。”
尹夜雪微微鼻酸,忽然懂了那些个名山大川黯然失色的原因。
那一处处的名景本身自然是美的,是因为入了她的眼,才变得不美了……
良辰美景,也得有佳人相伴。
尹夜雪苦涩一笑。连这句话都是他说的。
他一字一句都深深地刻在心板上除不去了,她还说要忘了他呢……
遗忘,原来并不容易呵……
※※※
这日,尹夜雪来到武夷山品茶。
行到半山腰一路还算平坦,但却让她碰到了必须拔刀相助的事。
她首先是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喊救命,随后那声音像是被人捂住了似的闷闷地发不出来,再来就听不到声响了。
她拨开草丛朝发出声响的大略方向寻去,只见两个大汉压着一名少女意图逼奸,那少女虽奋力抵抗,但敌不过两个大男人的力气,已经挣扎在奄奄一息。
“住手!”
那两人回头见只是个俏生生的姑娘倒也不害怕,其中一人一脸淫秽地道:“哟!这下可来个更俏的啦,今日咱们哥儿俩还更有福呢,一人一个,谁也别争先了。”
另一人放开身下的少女朝尹夜雪走过来。“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就交给你了,我要后来的这个!”
这姑娘的美貌让他心痒难耐用,他猴急的想将她一把扑在地上快活。就是太猴急了,以致没发现这姑娘手上的长剑已经出了鞘。
尹夜雪粉脸气得发白,快剑一闪就让朝她走来的那人肩上见了血。
“你这娃儿还有两下子!”那人捂住伤处退了几步。
“大哥,我来助你。”另一个见同伴受伤连忙上前相帮。
“上!”两人四手合攻尹夜雪,心想再不济也不可能擒不住一个姑娘家。
尹夜雪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过十数招,便将他们一人卸下一条臂膀。那两人已知不敌,错惹了不该惹的人,嘴里不住地求饶。
“姑娘饶……不!姑……姑奶奶饶命!”两人痛得在地上打滚。
“今日就饶你们一命,他日做恶若再撞在我手里必不轻饶!滚!”尹夜雪冷冷喝道。
“不……不敢了,多谢……谢不杀之恩。”两人怕她反悔,马上互相搀着起身逃下山去。
尹夜雪走近那少女。“你没事吧?”
那少女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跪下来对尹夜雪磕头:“多谢姑娘相救……多谢姑娘相救。”
“快快请起。”尹夜雪将她扶起。“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谢谢姑娘。”
那少女家就住在山脚下不远,她把她送回去之后,经过这一闹也没了品茶的兴致。
她正准备离开,一转身,却见一个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微笑着朝她点点头。
尹夜雪暗暗一惊,心想此人已来到身后她都毫无所觉,武功必定高她甚多。幸好此人并无敌意,否则她方才背对着他,他若有心下手,她只怕自己早已丧命。
“你功夫很俊哪,没想到一个姑娘家也可以把皓影绝技练得这么好。”他刚才也是被那细微的救命声引去,凑巧目睹了她出手的过程。当然,也由她的武功路数猜出了她的身份。
就是她把彻儿整得七荤八素,为她害尽相思的吧?呵呵。
东方靖乍见故人之女,惊讶过后便感到亲切异常。
她是他的儿媳妇呢!
没想到彻儿还在堆云岛苦候中秋,他却抢先一步见着了她。
尹夜雪瞧着他的笑容,只觉得像极了一个人。
真是癫了,是思念太甚还是怎地?
她定了定神,对眼前这人行了一礼:“尹夜雪拜见前辈。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东方靖又是一笑,“你不识得我啦?没关系,你陪伯伯喝杯茶,伯伯再告诉你。”嗯,她不识得他也是应该的,上回他见她时,她还是个抱在手里的小妹妹呢。
两人在约莫半里外的茶亭坐下,东方靖笑看着她:“夜雪,你同你娘亲长得好像哪。”只是两人的气韵略有不同。她虽不若她娘娇柔,但她灵动中又见三分英气,是另一方面种情调的美。
“伯伯识得我娘?”尹夜雪也觉得他有种说不上的来亲切,遂改了称呼没再生疏地喊他前辈。
“可熟了,我同你爹娘都熟。”可惜尹皓扬夫妇俩至今音讯全无,教人担足了心。
“真好。哪像我对他们一点印象也没有……”尹夜雪既是羡慕又是遗憾地道。
东方靖自然知道她的身世,他不愿意她伤神,遂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对他们没印象,那对伯伯我呢?你有没有识得什么人同我长得相像呀?”
听他这么问,尹夜雪怔了怔,但未了她还是答得口是心非:
“……没有。”她告诉自己只是一时眼花,其实他和那人并不像。
“没有啊?”东方靖叹了口气,“我家彻儿找你找得可苦啦,没想到你却连他生得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他淡淡调侃她。
彻儿?
他……他是……
尹夜雪脑中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是……东方伯伯?”
“乖。”东方靖微笑。“嗯,其实你该喊我公公才是。”
“我……”只怕没有这个福分。尹夜雪垂下脸来,心头郁郁。
东方靖看她也是愁眉深锁,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你怎么不好好地听彻儿说几句呢?也省得现在两人都不痛快。”
“我不要他为难。”所以,她要逃。
“那么,你是宁愿他痛苦喽?”
“当然不是。”蓝蓝伴着他,他痛苦什么?尹夜雪不明白。
东方靖摇摇头,未免她困在死胡同里出不来,他依着那日彻儿对他剖白的心事,卖力地为儿子解释了一番。他可不是心疼那臭小子,而是怕这儿媳妇跑了就不回头了。
“明白了吗?别说蓝蓝已经离开了,就算她还缠着彻儿不放,感情这事谁也勉强不得。你说让就让,也太大方了点。”
“您说的是真的?”他已经清楚了所有的误会?蓝蓝肯离开他了?
“你去见见他,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做到这般,他对那浑小子算是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