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五更钟敲醒尘世的迷惘,天色才泛着迷离的灰白,而定国庵中,却已有大批官兵举着火炬围住楼宇。
虽已五更了,冬日的天色却仍灰暗,就像跪在大殿佛前的女孩她的未来一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叛国逆贼封安邦之女封君印,即令出家以为其家人偿罪,否之,斩立决。”横眉竖目的武官,拿着皇旨在大殿上,声声震人地诵着。
“还望师太收留。”一旁的尚书令张力恒,恭谨地向方圆师太一躬身。
“出家侍奉神佛是大事,怎能单凭皇上一句话就定案?总得要问问她自个儿的意思才行。”方圆师太蹙紧着眉,心中十分不同意就这样断送这个孩子的一生。
“君印,你想一生奉佛吗?”
跪于殿中的君印听见有人提起她的名字,迷惘地抬起头来,看了众人一圈,最后将视线停在慈眉善目的师太身上。
她总觉得师太身上好像映着光芒,煞是好看,她出于本能地知道师太是个好人,是不会伤害她的。
“我……我不知道。”
“她还是个孩子,什么是神佛她只怕还不知道呢,又怎能叫她出家受苦呢?何况……”师太再端详了下她俏丽的脸蛋,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点点头。“何况这孩子身上有个很重的情难,现在要她出家怕是……”
“但是师太……”大臣惊惶地抬头看着师太笃定的眸子,君印若今天不能出家,将依圣旨斩立决啊!他就是不想见故人之女被斩,才特地走这一趟的,现下听师太这么说,岂不是断了君印最后的生路吗?
“你回去禀告皇上,我留她在寺中带发修行,等她十六岁成年后,再行为她剃度。若皇上有什么疑问,请尽管来找老尼,佛门乃清静之地,我怎能见有人将亡而不救。”师太和悦但坚定地说道,言下之意,她愿负责为君印保命。
“谢师太大恩大德。”方圆师太素有神佛转世之称,就连皇上都要让她三分,君印有她保护,他亦算对得起故人了。
且离君印十六岁尚有八年,这八年光阴,变数之大令人无法想像,说不准八年后君印就不用出家了,如此一想他更加同意方圆师太的话了。
“那就麻烦您了。”他一躬身向方圆师太行了个大礼。
“收兵。”武官模样的人见状,想事情已然解决,便收拾兵马回宫覆命。
师太犹是以慈悲的神情目送他们离开,而后才转向君印。
大殿又是一片沉静,静得只闻两人的呼吸声,君印忽地觉得一片孤寂包裹住自己,连空气都冷得无法忍受。再抬眸看着方圆师太,她的心再度沉静了下来,这个人是不可能伤害她的。
“就算你跟了我,我也不能保证你将来不吃苦,行吗?”
君印歪着头,不明白师太在说些什么,只得点头以示。
“我真不明白,我是希望你度过那情难好,或是就此陷下去好呢?”
君印不懂师太在说些什么,只是微笑。
见她纯真的笑颜,方圆师太一阵叹息,这般可人的女孩,为何身上带着这么重的情难,她真是不明白啊——
“孩子,你日后还有得苦呢……”
第一章
七年后
君印在温泉旁轻手轻脚地褪下鞋袜后,才将疼痛的双足泡入温水中。得到舒缓后,她用脚轻轻踢荡着水面。
这数日来因皇上依惯例来定国庵为天下苍生祈福七日,庵中大小忙得人仰马翻的,她也只得在深夜时分,由后门溜到此来松口气。
她拢了拢齐肩的发丝,试着在后脑绾个不成形的髻却不成功后,她只得放弃地再度深深吁了口气,将脸庞低视水面,像个孩子似的拨弄周遭的水,看着一圈圈的水纹,无神地呆滞着。
入寺已然七年了,师太一直说她情障太重,修不成正果,所以迟迟未为她剃度,虽然她十五年的生命中未曾为任何人动情过,但她也隐隐觉得她的未曾动心,是为了生命中那仅有的一次撼动。
而树上的男子,怔仲地看着君印,久久不能回神,目光怎么也离不开眼前的女子。莫名的,他对她有种一见钟情的悸动,这个女子生来就该是他的,而他想要的,从不曾到不了手。
“你是谁?”
忽地一个低沉粗犷的男声,从树枝上传来,一名男子瞬间由树梢跃下,并将君印唤回现实之中。她一吃惊慌忙站起,见着是名男子,又骇然地缩起身子,脸蛋瞬间胀得红透。
那男子身高硕长,近乎完美的脸上露着邪气,眼神中更带着做视群伦的狂狷。
她仅看了他一眼,便羞红了脸蛋低头无语。
“你是谁?这里是定国庵,俗人是不能乱闯的。”君印细声细气地说道。慌乱中,她连对尘世中人要称为“施主”都忘了。
“那你又是谁?既知道这里是定国庵,亦该知道这几日皇上来定国寺祈福,庵中不接待任何人!竟还敢在这里戏水。”昕岑好整以暇地盯着君印通红的脸蛋,邪气地笑着,仿佛正以眼神侵犯着她。
见着她的身子,虽说单薄了些,但她光滑无瑕的肌肤足以补偿一切。尤其在月光下,她红透了的脸,更漫出某种诱人的因子,引得他才发泄过的欲望又开始抬头。
“我……我本来就是寺里的人。”被他那双眸子一盯,君印瞬间结巴了起来,好半晌才答出话来。“那你又是谁?知道庵中不接待任何人,还敢在深夜闯来。”
“我是皇上最亲近的人,他来我自然会跟来。”昕岑失笑道。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竟不知道除了皇上之外,其余人等皆住在山脚下的行宫中,会在此时上山的男人只有皇上他一人。
“庵中不是只有尼姑吗?”昕岑拉了拉衣衫才说道。说话的同时,心头莫名一沉,难道这女子也是个尼姑?否则这时间她怎么会在定国庵中。
见着他的动作,君印才发现他衣衫不整得可怕。丝质长衫的上扭扣几乎全开,强健的肌理亦都露了出来,亵裤尚拿在手上,可见……他里头什么都没有穿。一意识到这事儿,君印更加低头不敢看他。
而昕岑却没发觉她的异样,只是在见到她头上的青丝后,倏地放下莫名担忧的心,激动的心绪,逐渐归于平和。
“我……明年春天便要剃度出家。”君印轻轻开口道,出声的同时心口没来由的一阵抽痛。怎么回事?她不是早已发愿要出家为家人偿债吗?为什么在这名男子面前提及此事时,她的心却传来隐隐抽痛?
一瞬间,她竟无比地后悔将要出家的事实,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出家?”他颤颤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他此时才发现君印的头发仅有齐肩的长度,不似一般女子的款款青丝。
听见她说要出家的刹那,他的指尖阵阵地传来一种麻木的痛楚,他的担忧竟成事实。但随即他又邪笑,他是天之子,只要他要的,众人无不恭恭敬敬捧上来,何况她只是名小小的平民女子。
“为什么?”他眯起眼来,他要她,谁还敢让她出家,即使是定国庵的那个老尼姑。
“为了替家人还债。”她平和以答,沉静的神情看不出方才心底的震撼。
她的未来早已被决定好了,她仅能接受,无力反抗因而她亦未曾有过反抗的念头,直到今日……
“那也是他们的事,犯不着要你替他们还。”他强硬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