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她总是在怨恨中度过,恨佛祖的无情,竟然拒绝了她的祈求,让她孤单无依;也恨上天的无义,居然冷颜地摆弄她的人生,然后又在天际俯首笑看着。
如果,从一出生时她便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不曾享受过爹娘亲情的照拂,也许,她会甘于这样孤独的人生;或许那样的人生谈不上欢喜、或许不懂得渴望,但却绝不会有恨。
上天怎么能在她拥有了许多后又残忍地把它夺走?让她从天堂落进地狱,从此过着孤零零的日子。虽然有师父的照顾让她不至于饿死,但她却宁愿自己是街上乞讨为生的乞儿。
虽失去尊严又如何?总好过日日夜夜永无止境的嘲讽与折磨。
心苦则一切都苦。诚如一个不快乐的灵魂走到哪儿都不快乐一样。面前佛相庄严的观音菩萨啊,你曾誓言普渡众人,怎么独独忘了我呢?
生命之于她,其实早已是无悲无喜的,对她而言,没有情绪波涛的心早已麻木,可他的出现,像是她做了一场好久好久的梦,却被他逼迫着醒来。他一直以一贯的霸道与坚持,努力摧毁她安全的世界,需索着她不愿付出的自我。
当你是晴儿时,我便爱晴儿,若你是影时,我就受影……他以这样的蛮劲粉碎她的理智,不顾她意愿,而她,也逐渐沉溺终至完全沦陷。
这样的觉醒带给她的不只是不安,更有着彻头彻尾的疼痛。
就像方才,他再度以令她无法拒绝的温柔方式对待她,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一抹痛苦却又喜悦的微笑。他应该回来了吧!在广场上找不到她,不知他会否进来找寻?
“是影!”一双拭去雨水的大手唤回她的沉思,她苦笑了下,真笨啊!她怎么会忘了,无论在任何情形之下,他总能一眼便看见她。
就像前天夜里,她趁他熟睡之际想溜出他的臂弯却又让他抱得更紧一样,原本,她以为他装睡,但徐缓而规律的鼻息却否决了她的怀疑。
瞧他用自街头小贩处买来的毛巾仔细地为她拭去发上残余的雨滴,他自个儿可比她还湿呢!他总是这样,让她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别,有人在看……”退开一步,她暗示性地看向众人,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他从不把别人探测的目光放在眼里。果然,他只是顿了一下手后便继续方才的动作,同时还用他那双眼冷冷地瞪向一旁议论纷纷的众人,在大伙儿闭上嘴后,还嘴角噙笑地睨了她一眼。
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由心底慢慢酝酿,她做了件七年来不曾做过的事,轻柔的低笑声在她未察觉之前已由她的唇中逸出。
哦!这样的她好美,浓厚的情意染上厉重炎的眼睛,刚毅的嘴角微微弯起,他知道,他的是影已逐渐跨出自我封闭中。
“师父!”一声夹杂惊喜与不信的娇呼打破两人之间的迷障,从大佛后面跑来的娇娇女气喘吁吁地在他们面前站定,然后挤进他们之间,不理会严是影的僵硬,把她抱得紧紧的。
“师父,您的病全好了吗?”偏着小脑袋,施碧萝以一个甜丝丝的笑容响应师父的冷漠。师父总是这样,冷冷的面容下,其实有一颗比谁都要柔软的心。
终于让她找到师父了!
前几天,她从爹爹口中得知师父突生急病的消息,慌张地直往师父厢房闯,遍寻不到人后才又从爹爹口中得知师父已离府。她生气地责怪爹爹,但爹爹却说这是师父自己的意思。
于是,她便上庙里向观音佛祖祈求,希望佛祖保佑师父早日康愈。果然,师父没事了!
“师父,碧萝好想您呢!幸好让我在这儿遇见您,不然人家还不知该往哪儿找您才好。”她旁若无人地继续方才一连串的絮絮叨叨,整个人还缠在严是影身上,直到一双不客气的大手将两人分开,她痛呼一声,撇过头不客气地瞪过去。
是他!冷彻带进府的朋友。不开心地瞪视因为这个原因而消失,双眼也因此而迷蒙。他的朋友便是她的朋友。
“是谁告诉你我生病了?”严是影恼怒地拍开他的手,方才他的表现像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毫无理智可言。
“咦?不是这样子吗?”莫非爹爹骗她?施碧萝咕哝着:“讨厌的爹,害人家自担了好几天的心,还跑了两次庙求菩萨保佑,人家还以为菩萨听见了我的祷告呢……”爹为什么骗她?这几天爹总是怪怪的,好像有什么秘密不敢让她知道似的。
“你上寺庙为我祈福?”
命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碧萝不停地对自己付出关心,一头热地不在乎自己的冷淡,然而她却也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女,自己是该开心还是大笑呢?
“是啊!师父,人家真的好担心,不过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未察觉严是影心中的矛盾,施碧萝仍然真心地说道:“虽然师父平安无事,但我仍然要谢谢菩萨的保佑哟!”说完还虔诚地转身朝佛像深深一拜。
她的举动教严是影无言地端视良久,若有所思的眸色变得更深,才幽幽地调开视线,望进白茫茫随风冉升的香火里。
“对了,师父……”拉了拉她的衣袖,施碧萝一脸期待地看向她,“您可以回王府陪人家两天吗?人家……”她有些羞怯地赧着脸,眼神不自在地在厉重炎身上飘了飘。
厉重炎犹豫一下,转身退开,但仍将严是影留在视线范围内。
“人家怎么样?”难得的,严是影挑眉笑睨她脸上的赧红。
“人家……冷彻他……”她嘴角噙着一朵嫣然甜笑,像糖蜜般的甜到心坎,然后又像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过两天便是人家大婚的日子啦!”潮红的脸色映亮了乌溜溜的星眸,这一回,她连颈子都红了。
大婚……她与冷彻?
担忧的情绪首度打破她仇恨的心,厉重失明明说……想起那双又冷又邪的眼神,第一次,她不由得替眼前的娇娇女担心起来。
“你与冷公子?”严是影问她。
“嗯!就是大后天,是他亲自下的聘,虽然婚礼决定得很仓促,爹不是很满意,不过人家很开心呢……”她嗫嚅着低问:“师父,您觉得碧萝会幸福吗?会的对不对?”她有些不安地看着最喜爱的师父,期望从师父口中得到令她安心的回答。
严是影沉默以对,不愿对她的不安给予任何回答,最后终是受不住她逐渐转红的眸子,点了头算是认同。
她与他可能幸福吗?
“真的?”开心的表情灿烂了她的容颜,小脸蛋因而再次扑红,“那……师父您陪人家一起回去好吗?”她用期盼的大眼瞅着她。
严是影摇摇头拒绝。
“师父!”期盼的眼因失望而转成深红。
无言了一会儿,未了,严是影放弃挣扎地道:“这样吧,你大婚那一天我一定到场。”
“师父!”碧萝仍是不满意。
“就这样了,你先回去吧!还有,下次不准再一个人到处乱跑。”
☆ ☆ ☆
随着跑开的人儿,厉重炎无声地回到她身边。
“她过两天成亲,你知道吗?”望着离去的人影,她抑郁地低声问道。
“咽”
“那么,给她一个美好的婚礼,就当是……就当是我的祝福,好吗?”
严是影在他的陪伴下,默默地离开寺庙。昨儿夜里,他曾告诉自己他帮她的复仇大计,日期正巧是碧萝大婚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