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他就知道养那么多孩子是一种负累!大人两腿一申,小孩就成为孤儿。嗤,无知的凡夫俗子!
"那时你多大?"
"好像是七岁吧。后来大伯母好心将我们姐弟带过去,住到她又旧又破的蜑船上。每次淮水一起大风浪,我们就缩成一团,好怕船要翻了。弟弟们拼命哭,我只能一直安慰他们。其实我也很怕的,但是我总不能陪着他们一起哭呀!"
她的手指绞拧着,好像又看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从眼前走过。
"主人,你会怕死吗?"她突然一问。
把她惶乱无措的手包在他的手掌里时,倏然发觉他已陪她走入她的回忆极深,从未开启的冷然心情仿佛被她语气里的感慨撩动了……
死亡--是武将的依归,他的父王从小就教育他不畏死亡。
他悠然畅言,"群雄逐鹿的乱世,身为一国之君,我没有权利逃避自己的命运。父王有一句名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要做到冷家历代亡灵的期待,我不能让楚国臣民失望!"
听得出神了,她不觉张口问着,"即便主人不喜欢?"
"喜欢是一种奢侈,我从不多想。"真问他喜欢什么,也许能有人这样陪他谈心也很不坏哪!
没有喜欢的事物?主人比她还可怜!
然而,已与她分享太多的心情,这个话题可结束了,他落下狂放句点,"不,我不怕死,我只怕死得太早,霸业未成!"
仰头凝视着主人幽远的目光,被他飞扬跋扈的神情深深撼动了,她做了一件原本不可能允许自己做的事一一请求。
"主人,请允许羽尘陪着,直到主人雄霸天下的那一天!"
他一窒。他今晚的自制力太差了,居然勾出她的恋恋不舍。他瞬间抓过冷淡的面具戴上,放开怀中的柔躯,说道:"你走,我不会去跟你大伯母要钱。"
主人还是不答应。落寞失望全写在她苍白的脸上。
"回去了!你……可以走吧?"
如果说还痛走不动,就能在主人怀里多留一会儿吗?啊!何必为难他呢?她摇摇头,"我好多了。"
"我们走吧!"他自顾站起往营区回走。
只是走了十步路之遥,他敏锐的耳力除了阴风的呼嚎外,竟然听不到她走路的脚步声。他停了下来,等着……
良久,他才又听到一个小步伐困难的行进。
他屹立不动等着……等着她开口说,主人,我走不动,搀扶我一下。
她终于赶到他身边了。"主人,我……们走吧!"
竟是大出他意外的答案!冷御天双瞳眼瞥向身边孱弱的身子,眼光是冷的,心却已无法残酷了。
这个女孩啊,明明自己也怕死,却忍着眼泪安慰与她年纪相当的弟弟们。明明身体还疼痛,却也不敢开口言明!
多年前怎会毅然决然留下她?只因她跟他是同属一种个性的人类啊!
欣赏她骨子里的倔气,在她身上他宛如看到了自己同样倨傲的灵魂,女人与朋友都排除在他的生活范围内。为达雄霸天下的目的什么都可抛弃,没有忍受不了的孤苦。
自从父王去世后,他身边只有这一缕影子啊!他如何能割舍掉自己的灵魂自己的影子呢?他第一次对人说了软话,"我服了你!"
从来都不当她是敌人,他何苦对她也对自己这么残忍!
下一秒钟她被腾空抱起,送回了原先火尽余烟的地方。解下身上的大毛氅,将她冷凉的身体紧紧的包住,搁放在他怀里。
两个人靠着大树干坐着。时间在静默里流逝。
他宁定深沉思索着。为了安慰自己冰封寂寥的内心世界而留下影子,留下同类,留下了她,留下一个逐渐成长的小女孩,他该如何将她留在身边呢?
他终于从地面上取过一节干枯的树枝,取出腰间佩挂的紫郢剑,沉默刨削着。
她从痛眯的眼皮里默默的看着,紫郢剑的银色双龙头剑柄在暗夜中不停闪动,粗糙的树皮一片一片飘落……
主人削得那么专注,宛若这是一件极为不平凡的工作……
在北风绝情的哀嚎声里,他亲手雕刻一支箭给她。
"你,跟着我上战场。女人不适合拿刀拿剑,明天起,我找人教你射箭。就这一次,以后不准你再做任何要求!"
主人的心意全都刨烙在这一支羽箭上,她如获至宝的捧过来,轻轻的点着头!"啊!不,不会了!我会乖乖的听话。"
哪!不过就是要她乖巧驯善罢了,四年来,除了今晚在主人面前搞出状况,其实做起来并不难嘛!
她拉拢身上的大氅,好温暖啊!
主人含混双色的眸光也好温柔啊!心不痛了,身体的疼居然也跟着舒缓了。
如果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她详静的容颜上好薄好淡的微笑。但,那千真万确是一朵深情撼动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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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靶场上,精兵营弓箭队长说着,"羽尘,可以回去了!"
"等我射完这一桶箭,我会把靶场整理好,请队长先回去休息吧!" 江羽尘又拉开大弧度的锦弓,灵眸半眯,焦距落在十丈外的红靶心。
"唉!你别累过头哪!" 队长摊摊双手走人了。
没办法,这个江羽尘外貌看似柔顺灵巧,可偏偏除了元帅的话之外,从不理会别人怎么说。何况她又不是偷懒,而是自愿加倍卖力,难道他能禁止吗?
她虽是元帅身边贴身服侍的人,也是元帅亲自将她带到弓箭队来的,但她毕竟是女娃儿,一开始时没人愿意理她,其实说所有的男人都排斥瞧不起她也不为过!
可是,大伙儿射十桶箭就收工,她非练完二十桶不罢休。嗯,除了毅力惊人,她还热心招呼大伙茶水,每天自愿留下来整理靶场……肯下工夫,她的射箭技术进步神速,比起男人一点都不逊色,久而久之,大伙儿也就轻松平常的对待她,也没人再来挑剔她的性别了。
江羽尘又抽出一支羽箭,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看到那支尾端绑了白丝缎的羽箭,混在这一桶箭里头。
"赶快加油!就快练习完毕了。"她自我砥砺着。
说手臂不酸疼是骗人的,但是主人的心意不能辜负,只要射完这桶箭,留下最后那一与众不同的羽箭,她这一天才能休息啊!
'喽!"一声,一支疾箭又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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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尘,你过来!" 邬子潭左手拿着几张纸卷,瘦小的身子从树干后走出来。
从箭靶场回来的小路上,背着弓箭囊的江羽尘一见来人,赶忙左右顾盼,小声说道:"邬大哥,你快走,给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自从主人下令不许她去找邬子潭之后,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他了。
邬子潭固执的往她身前一挡,"你别怕'有人'会过来。他在校场上,看来今天不到傍晚是不会回来了。"
她轻咬着红唇,"我不怕,我是怕你会有事啊!"
主人对下属严格,执行命令也严厉,她私忖她挺得住主人的惩罚,可是邬子潭也许又要丢只一胳臂呢!几年来他教她读书识字,她拿他当朋友看的。
"你会担心我?"他细长的眼睛一亮,欢喜不已,看来她对他也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