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继续,只有八仙桌上那一对大红喜烛的灯蕊心,迸出即将残灭前兆的细赤啪声音。
“庞定远,我关心你也错了吗?我不喜欢你一直背向我!”童恣凝语气不太好喔!
不偏不差半刻,这一瞬间他也开口,“我这就去找小丫环进来帮你更衣!”他起身就想往门口而去……
“喂喂,”她提高嗓门再喊着,“你上哪去?”
他微微一楞,呼,脾气确实不小!
然而,她问他上哪儿去?她居然可以一而再的自言自语,和他的言语半点也接不上腔!
有点古怪,他脑海中猛然窜过一个认知,外头的人全说童郡主是个聋子,只有媒婆拼命保证她绝对能说善道!可是,能说可不代表能听……
天,他方才不会完全弄错了吧?
他止住脚步,决定再试她一试,“还是你喜欢为夫的帮你更衣?”
他等了好半天背后还是没回应。
许久之后,只听她温恼地抗议,“我真不知你是喝醉了无法反应,还是故意跟我装聋作哑!”
再然后,她若有所悟低呼着“你……是不是已经说了什么?你得对着我讲话呀!还是……难道……你不知道我听不见?”
庞定远飞快旋转过身,瞧入一张惶恐惨白的美丽小脸。”
显然她的惊愕并不比他来得少!
若说两家联姻有就近监视的阴谋暗藏,单纯的她大概也只月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无辜角色。
他的心口没来由的揪紧了,他何忍伤害于她!
她原本红润的樱唇咬得都泛紫色了,仓皇惊讶的眼睛睁得很大,嗫嚅着,“爹爹可有差人告诉你?”
“有啊!什么都说了。”扯谎话颠倒黑白对他来说本就是家常便饭,不舍得把真相全告诉她,不忍让她知道哪些慌言在说亲的过程中被拿来遮掩真相,翻腾的千万种情绪里最强烈的是这一个——
他真的不愿见她不沾惹尘埃的心灵难堪得难以自容啊!
他奔至她的身前,不落痕迹的找到一个藉口,“刚才一阵酒意袭来,我头脑昏胀只怕忽略你了。只是他们好像忘了说你的耳朵怎么会听不见?来,就由你告诉我吧!”
她释怀了,紧张茫然的心儿在他诚挚的眼眸中找到稳定的力量,寻找信任感。
爹爹说得没错,他是要照顾她一生的良人!
她的朱唇轻启,对着眼前的俊逸朗目坦然言来,“十岁以前我能说能听,可是一场耳疾重病,我躺在床上发高烧整整昏迷了半个月,后来高烧终于退了,但耳朵却坏了,听不见了。从此我只能靠着读唇语与人沟通,幸好那个年纪的我对发声和音量已经掌握很好了,所以才没有连讲话的能力也丧失了。”
庞定远在床边坐下来,紧挨着他的妻子,食指端轻勾起她尖尖的小下巴,贪心的眼芒梭巡着她洁净无瑕的小脸蛋,关怀之情自动冒出来,“这些年来可有找寻名医?”
一朵雅致的笑花逸出她的唇角,“哎呀!皇宫里的一群御医们三天两头就抓过童府来,可是他们一张张凄惨绝望的脸庞只能被我爹爹吓得更无血色,无奈我的耳朵还是一点也听不见爹爹好似打雷的嘶吼声。”
好灵性璀璨的笑容,浮现在让他如痴如醉的迷人梨涡里!好个开朗乐观的小女孩,对着自己终身的痼疾一笑带过。即使不来怜悯她的缺陷,他对她的欣赏却又要提高几分了。
不不,实在不该在她身上放入太多情绪的。打住思潮,他自我嘲损着,“你爹爹还真有能耐,连御医也能搬进童府来!我如果不小心欺负了他的掌上明珠,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将我庞家满门抄斩了?”
童恣凝轻讶着,“可是,你是我的夫君,你不会欺负我的啊!”
庞定远眉端一扬,将矛盾心情沉淀,轻叹着,“我是不该欺负你!”
错,终究不在她!错的是这个时代,错的是他们都身不由已!
就这样办了吧!一把揽住她柔弱无骨的香肩一起滚入床褥里头,大手撤下帷帐,就让该来的全都来了吧!
罗衫轻解,大红嫁衣退去后,将她仅穿兜衣的纤细玲珑身子搁在胸前,贴闻着她颈窝里边的馨香,还感觉到她紧张之下的瑟瑟抖颤。
“别怕!”他对着她耳际低喃着,随即莞尔一哂,喔,竟然忘了她听不见他的说话。
她听不见?!啊!这不是太美妙了吗?
或许是婚宴的酒很浓烈,在他的血液中胡乱奔窜,打乱他一向冷硬的心。
也或许在每一个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个很偶然的时间点,心弦会被深深的撩动,成为此生无法忘怀的最珍贵时刻。
“兹!”一声,桌上一对喜烛的火焰熄灭了。
“啪!”的一声,庞定远的心情全都点亮了。
打从知道要娶亲以来的郁闷,还有从他懂事以来的无奈,全都浮上他的情绪台面,也全藉由打开后就合上的话匣子遣送出来了。
“你知道吗?当年我爹功高震主,庞室满门差点罹祸。这么多年来我装成个纨绔子弟,闹出一个又一个的笑话当烟雾弹,好让朝廷对我除去戒心放松监视,以便等时机成熟时,协助我爹完成密谋举义之事。“我原本还以为结下这门亲事,我得无时无刻对你带上面具。谁知,在你身边我轻松自在无比。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能对着人说出真心话,这种感觉很美好啊!
“唔,女人千万别太多吵闹,能安静的倾听经什么都好。”
他很轻松恣意的吁出一口气,继续放任情绪范滥。
“我这个男人与我的女人之间,要的也不过是一份没有隐瞒的坦白!凝儿,以后每天对着你的一颦一笑,再把我寂寞的心情给打开,我想我会喜欢上你。”
他微微一顿,好似碰到了难题,“唉!立场对立的两个家族,那容得下一份相知相许的感情?我们之间根本不该有感情的牵扯,我不该沦陷的,然而,情不自禁这句话居然是该死的有道理。
“凝儿,不管你身出何门,你已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过去哄骗欢场女子那些假话虚言我也都省略了吧!我……”
庞定远猛然封口,因为怀中的新娘子蓦然偏过头,娇媚含羞直瞅着他。
呵,多亏了这新娘子的透光薄纱帷帐,墙上油灯散发出的光晕也能映入帐里,他才能将她的美丽看得丝丝入扣。
童恣凝好纳闷,她的嫁衣被他除去了,他也使着强健有力的臂膀静静的抱她入怀好半天了。这样子就是敦伦之礼吗?她自小没了娘亲,只怪奶娘怎么也不肯这个彻底清楚,害她似懂非懂的。
只是,后颈窝处怎么老感觉到热呼呼的,是他的呼息吗?他不会已经酣睡了吧?那一道道的热烈气流可会是他打呼的吹气吗?
她忍不住了,才掉转过头想看个清楚明白。咦,他还没有睡着?童恣凝万分不解的傻傻的问着,“夫妻之间就是这样子吗?”
好个犹不解风情的小女人!可,偏偏那一双惹人怜爱的清盈眸子再度让庞定远惊艳悸动。
对眼凝眸处,不必添惹一段闲愁。搁下她的问题,他下定决心把最后那句真心话说完,“也不想对你做戏的!”
太倾醉于心情的酣畅舒坦,男性的肉体竟然激惹不起一丝做戏的兴致。她,终究非迎来送往的女子,男人狂野的性欲不该对着她发泄。
今夜他如果把心一横强索了她的身子,不啻是另一个最无聊无情无心的冷血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