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老夫人原是不赞同孙子习武,但这会儿一想,此倒也不失为良计,一来顺了霆儿的喜好,保全了祖孙情谊,二来也不必急着赶走那对母女,毕竟二娘在这家中居功不小,家中一切大小事宜全亏二娘处理得当。
“好吧!就让霆儿出去磨练磨练,才知持家不易。”
“谢娘成全。”雷老爷赶紧对儿子使个眼色。
“谢奶奶成全。”他真不知心中的感觉是喜还是忧?
一方面对嵩山之行抱着极高的期待,但另一方面竟有些愁绪自心底悠悠而生,谁知这一别后何年何月方能再见?
第二章
日升日落,韶光匆促。
十五个年头就在不知不觉中走过,如今舒婕妍已是十五年华的俏佳丽。她一张绝丽容颜随着年龄有增无减,如今再也找不出任何形容词可以形容她的美丽。
但她并不快乐,十五年来她从未离开过紫菱院,不知院外是怎生的世界。
偶尔在婢女们窃窃私语间,总会听到一些令她耳根通红的话语,以及院外美妙有趣的事物,但她们并不愿意与她分享,总是远远地将她隔开。
为什么呢?她问娘。
娘总是愁着一张脸,算是回答。
连娘也不喜欢她吗?
她们总说她是祸根,但她祸及谁人?
珠帘外杨柳垂青,柳梢轻点着湖面,波光潋滟的湖面上可见一对鸳鸯正于其间嬉戏,另一处开满各式荷莲,岸边则是柔软的草地伴着些许野花随风摇曳。
眼前这般风景如画她却没了兴致欣赏,心若垂杨千万缕,又哪是一个愁字能解?
忽然,天空下起雨来,片片如棉絮的花朵自眼前飘零,她陡然想起日前所学的新词,不觉朗朗上口:“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渌波三峡暮,接天流。”
风里落花谁是主?何者为情?何者为爱?她也想明白啊!可有谁能告诉她?
阁楼下,传来几个小婢的娇笑声。为何她们看来是那么的快乐、无忧?
舒婕妍一时兴起,举起莲步轻移至珠帘旁附耳倾听,这已成为她平日生活的乐趣之一,小婢们的交谈正是她与外界联系的惟一管道。
“听说了吗?奕霆少爷就要返家了。”
“真的?”一阵惊呼声响起。
舒婕妍蹙眉不解,“奕霆少爷”是何方人物?
怎么她们脸上全都不掩娇羞?
“你们可知奕霆少爷当初因何故而离家?”先前说话的那名婢女又问。
只见其它婢女们皆摇首表示不知道。
“听说呀……”
话声渐小,舒婕妍好奇地探出头去,仍听不见她们的声音。
“她确实是美!”陡然有个婢女以羡慕的口吻大声说道。
“美?美也得要有身份衬托,以她那长相若生为富贵人家的千金,哪怕门槛不被众人踩平,可生在平凡人家,美就不值钱啦!况且她一出生就已闹得满城风雨,你们说,现下还有谁敢要她?”这话里的酸涩味极浓。
“真的吗?莫怪我娘老说她是祸根。”
是在指她吗?舒婕妍再次蹙眉,退了几步,没了听话的兴致。
“可我觉得舒姑娘人很好啊!”一位婢女仗义执言。
舒婕妍刚踏出的步伐又收了回来,这还是首次有人替她说话呢!
“这你哪懂?她是祸根,打一出生就克死她爹,舒夫人自产下她后便不曾离开那张床,你啊,小心与她接近折了你的阳寿。”此话一出,一时间尖叫声又起。
舒婕妍颓丧地倚靠墙面。是这样吗?
爹是因她的出生而死?娘是为产她而病?
那她到底来这世间做啥?
眼眶顿时温热,两行清泪缓缓而下,如此说来她确是祸根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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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斜,黑夜即将来临。
金色的光芒悄悄染透大地,在深沉的暮色中兀自彩绘着瑰丽的红霞;人已歇息,沉静一如寂寥。
自那日无意间听到婢女们的对话后,舒婕妍便镇日将自己锁于重楼之上。她是祸根哪!会克人阳寿的,难怪连娘见了她都深锁眉头。这样的她还是少到外面走动,免得人家见了她都惟恐避之不及。
昨日她由婢女口中得知,今日聚贤楼大肆款宴宾客,听说是为那位奕霆少爷洗尘。
现今大伙全在聚贤楼忙着,紫菱院内少了婢女们的话语声更显冷清。
她由珠帘外往下俯瞰湖面,湖面上一轮勾月躺卧其间,微风轻轻掠过湖面,水波荡漾引起一片涟漪。看着眼前的景色,她顿时兴起抚琴的雅兴,于是急急抬起木琴往外而去……
而另一厢,聚贤楼内人声鼎沸、歌舞达旦极尽奢华之能事。酒过三巡后,大部分参宴者都已酩酊大醉、酣睡不醒。
忽地,一阵美妙的琴音婉转地传人雷奕霆耳里,隐含其中的哀怨与眼前的奢靡恰成强烈对比。
哀怨的琴声引起他的好奇,是谁于这么晚的夜里低诉愁思?
他起身往琴音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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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风声飒飒。
凉风款摆摇曳,醉卧在茂盛的枝头。湖畔琴声低低诉情:“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陡然,琴声忽断,舒婕妍惊觉到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产生变化,风中荡漾着不安的气息,她的心儿怦怦直跳,那是……
猛一抬头,茂盛的树阴上突然出现一道灼热的视线,将四处的冷清瞬间燃烧。
“啊!”灼热的视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飞踏潋滟的湖面而来,一双大掌及时捂住她的口,她惊惶地抬眼瞧着来人。
这是个“男人”!
她眨动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好奇心使她忘却书中所提那些男女之防。
她不曾见过年轻的男子,见过的只有白发斑斑的骆总管以及夫子。
曾有几回经由婢女口中听闻男人的形象,比对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形……这大概就是婢女口中所称的男人。
舒婕妍忘形地伸出玉葱般的手指,抚摸这个与她不同的人种。
罕见哪!男人原是长得这般模样。
她们称她为祸根,可她觉得眼前的男人更像祸根。
他有着极深刻的五官,看来赏心悦目极了;他的双眸深邃得有如一口井,直射她的心房令她心儿怦怦直响,灵魂似给吸了去,怎么也移不开眼;他的鼻梁直挺有型,比起她小巧柔软的鼻要来得好看许多,他……
雷奕霆初见舒婕妍,全身一僵,一时之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姑娘的倾国倾城之姿恐世间罕见。
然而这绝丽的芙蓉面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这种熟悉的感觉令他忘情地离不开视线,好似在许久许久之前,他便将这份奇异的眷恋深印脑海之中,再也无法抹去。
他猛然一怔,惊异地瞧着她异乎常人的举止,任由她柔软的手指在他脸上游移,冰凉的触感柔化他钢铁般的性子,触碰埋藏于心底最深的柔情。
他凝视着她秋水似的眸子久久无法回神,直到她玉葱般的手指抚上他的薄唇,引来他全身一颤,这才伸手止住她胡乱游移的手。
他将她的柔荑紧握于他的大掌之中,灼热的眸子紧锁住她绝丽容颜,一股深藏于内心的情感急速地涌出,翻腾着他许久之前的记忆;他似乎也有过这般熟悉的感觉,内心之中酝酿着不知名的骚动,只是那分感觉相隔太遥远了,遥远得让他忘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