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捻熄烟蒂,揉着眉心疲惫地思索着,明天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一场攸关他公司存续与否的硬仗。他看得出来今天的买主对他在内湖重划区中心地段的土地颇感兴趣,接下来双方即将展开议价攻防战,他必须心无旁骛才能全力以赴。
事有轻重缓急,他决定先解决事业危机,待心情沉淀之后,再考虑该如何解决跟晓凡、阿德之间这道恼人的三角习题。
第九章
十月七日,星期一。
“张秘书,好久不见。”晓凡从银行回到店里,正好遇见阿励的秘书张小姐。
“很高兴见到你,丁小姐。最近公司不是开检讨会就是开业务会报,大大小小的会议忙得我团团转。”
“辛苦啦。”她眼里看着张秘书,心里想着盛励。
自从五天前不欢而散,他居然沉得住气、狠得下心连一通问候的电话都没有,或许……他酷意未消吧?她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摇头暗付道:这个爱吃醋的男人,连吃醋都搞错对象,居然吃起同志的醋来了。
“谈不上辛苦啦!丁小姐,你店里的面包真好吃,怎么吃都吃不腻。可惜等公司搬迁后,再也无法像现在这么方便吃到了。”
“搬迁?”她表情诸愕地看着张秘书。
“盛总没跟你提起吗?哎呀呀!我真是多嘴。”
“张秘书,你们公司为什么突然决定搬迁?”她一脸困惑,就算阿励误会她跟她大吵一架,也犯不着把公司搬走吧?事有溪跷,她非弄清楚不可。
“这……盛总没告诉你,一定有他的考量,我这个小职员不好多嘴吧?”张秘书尴尬地搓手苦笑。
“张秘书,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去问你们盛总。”她作势往外走。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丁小姐是盛总的亲密爱人,张秘书自觉得罪不起,忙神秘兮兮将她拉到角落,压低音量小声说道:“盛总打算卖掉办公室凑钱。”
“凑钱?他手头紧?这几年房地产买气不振,连我这个理财白痴都知道选在这个时机卖房子,一定卖不到好价钱。”
“明知卖不到好价钱也得硬着头皮卖啊,而且不光卖掉公司现址,连盛总名下的大批土地都不得不易主。”
“嗯?莫非公司营运出了状况?”
“是这样的,环球商银突然决定要在三个月内收回贷给我们公司的款项,盛总很积极地分别跟两、三家银行接头洽贷。其实,凭我们公司经由会计师签证的财务报表以及所提供的抵押品,要跟银行贷款并不难。”张秘书顿了顿,继续说:“唉!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哪个黑心鬼寄黑函给各个行库,恶意散播公司所研发的游戏机出现致命假疵导至财务吃紧的不实谣言;再加上银行获悉环球商银要收回公司贷款,此举更加深银行的疑虑,纷纷采取观望的态度。眼看着三个月期限一天天逼近,洽贷的银行却始终按兵不动,万一,期限届满公司还不出贷款,等于坐实谣言不假,到时候公司真的会被整垮,逼得盛总不得不处置名下的不动产凑钱偿还贷款。”
“怪不得他最近脾气坏得像暴君。”她恍然大悟。原来他压力大心头苦,才会借由那些照片宣泄他心中压抑的情绪。可怜的阿励,公司面临这么大的危机,他在她面前却只字不提。她接着问道:“公司方面若缴息正常,银行没道理片面终止贷款。”
“你不知道环球商银的董事长是沈妮妮的爸爸?”
“你的意思是?”
“同事们都猜测银行突然决定抽公司银根,一定是沈妮妮在暗中搞鬼。全公司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沈妮妮暗恋盛总,到追盛总很久了,却始终得不到盛总青睐?她眼睁睁看着盛q跟你谱出恋曲,心里不是滋味才会挟怨报复。”
“如果,沈妮妮真的用抽银根的手段公报私仇,这对阿励未免有欠公道?”她不禁为阿励抱屈,更遗憾阿励所面临的财务困境因她而起。
“沈妮妮已被妒恨冲昏头,一心只想整垮公司,借此打击盛总。”
晓凡听了低头盯着鞋尖,难过得说不出话。
“丁小姐,盛总对你真好,为了不让你操心,他心中纵有再多烦恼,依然在你面前装出若无其事。”
“呢,张秘书,那阿励找到买主了吗?”她按住心中难过,转而关心阿励出脱房地产事宜。
“这里交通便捷,有兴趣的买主是不少。只是,他们把价钱砍得很低,气得盛总大骂他们吃人不吐骨头。”
“气归气,还是得想办法筹钱。张秘书,银行追讨的贷款金额是多少?”
“十五亿。”
“十五亿?天啊2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耶。”
“我们仔细核算过公司目前可动用的流动资金大约三亿多,还有近十二亿的资金缺口待补足。”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相信阿励一定可以平安度过这个难关。”
“丁小姐,都怪我这个长舌妇心里藏不住话,多嘴告诉你公司正处在风雨飘摇中,你千万不可以告诉盛总是我说的啊。”
“你放心。”她拍拍张秘书的手背。
“哎呀!都三点十五分了,很抱歉不能再跟你聊下去,否则,误了喝下午茶时间会被同事K到满头包的。”
“张秘书,这是店里新推出的点心黄金薯,红心地瓜泥吃起来香滑可口,推广期间试吃价七折优待,我建议你尝尝看。”
“你亲自推荐的点心一定很好吃,麻烦送三十五份上去。”
“好!”
“那我失陪了。拜拜。”
“拜拜。”
送走张秘书,她回到办公室,从皮包找出三本存折,合计三千多万,虽然只是十五亿的五十分之一,但她愿意全部提出来救急,可是,还有十多亿的资金缺口待补足,这该怎么办?
啊!有了!找阿德。
她差点忘了财神爷就住在她家。
***
“渡边师傅的牛井真是人间美味。”阿德将一大碗牛井吃得碗底朝天,还将味嘈汤喝个精光,这才心满意足地拿餐巾揩揩油嘴。
“我知道你最喜欢吃渡边师傅的牛井,所以专程跑一趟‘梅子日式料理’打包回来孝敬你的胃。”
老字号的梅子日式料理位在林森北路六条通,由日籍师傅渡边太郎亲自掌厨,从她有记忆开始,她跟阿德两家便常常相约去大快朵颐。
“嘿,说吧!”阿德从饭厅晃回客厅,大刺刺呈大字型坐下来,虽然姿态不雅,但他的肚皮实在吃得太撑,不得不歪歪扭扭半躺在沙发上。
“说?说什么?”她万分热诚沏上一壶普洱茶。
“少跟我装迷糊,打从古早古早以前,当你对我有所求时,就会殷勤地拎着渡边师傅的牛井回来讨好我的胃,你这点儿心思我还不清楚吗?”阿德得意地抚着光洁的下巴。
“瞧你把我说成一个马屁精了。”她很不以为然地朝阿德皱皱鼻子。
“虽说事隔多年你还是很设创意地玩这套老掉牙的老把戏,不过,这把对我依然奏效。你说吧!我既然不怕死吃掉你的牛井,就算你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在所不辞!”阿德很讲义气地拍胸脯保证。
“阿德,你对我真好。”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喂喂喂!你又是牛井又是热茶,连一张巧嘴都像涂了蜂蜜似的,你……该不会要我去杀人放火吧?”他露出玩世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