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乔母的心情与女儿却是完全相反,听得守城部队已经投降,正往间右区开进,心中的惊惶更是无以复加,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了:
“宁儿、璃儿,敌人……敌人为什么会朝咱们这边过来?会不会是……有什么企图?”
正在低头沉思中的大乔,被母亲的话语声给唤回现实里,一回过神来,就看见母亲神色惊惶、脸色苍白,双手正紧紧抓着身旁妹妹的一双皓腕;而小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以求助的眼神看着姐姐。
大乔立即会过意来。虽然她还不敢确定孙策是否真的会善待城中百姓,但是在柔弱的母亲面前,她仍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镇定自若的神态,从容地对母亲说:
“娘不必担心,人人都说孙策的部队不是一般抢劫掳掠的盗贼之流,军队朝咱们这边过来,不过是在巡城罢了,不是来抢东西的。”
知母莫若女,大乔这一番话,正说到乔母的心病上。乔母深知目前纵横于地方间的武装部队,多数是一群没有纪律的乌合之众,攻城的目的,就是为了要烧杀掳掠,好填饱自己肚子。她从没听说过孙策这一号人物,自然也就将他归类为变民之流,不过在听到见识远胜于己的女儿如此肯定的回答,她虽然是半信半疑,但是抓着小乔的手却已不自觉地放松了。
“真……真的吗?大家都这么说吗?”
小乔见母亲稍稍宽心了些,于是乘胜追击,接着说:“娘不是也知道,刘太守在离城前,将妻女都留在咱们这条街上那间刘家的故宅里吗?他们是刘太守的亲人,是这次战役中的俘虏,所以部队来到这儿,应当是要来把他们带走,和咱们没有关系的,”
“是啊,娘。”大乔也附和说:“这位孙将军治兵有方,部队纪律严明,素来为世人所赞誉,若他的部队与其他盗贼没有什么不同,也就不会有这样的说法出现了。”
两个女儿轮流下说辞,而且句句合情合理,乔母心想也对,终于长吁了一口气,神情不再那么焦虑,也放开了小乔的手。
“那么我就安心了。走了个刘太守,来位懂得照顾百姓的孙太守,也未必是件坏事。”
这话可又把二乔给吓了一跳。
“哎呀,娘,这话可不能说得太早,万一刘太守又回师攻下了宛城,你这么说,可是会大祸临头的。”小乔连忙向母亲解释。
“你们不是说这位讨逆将军孙策治军甚严吗?能把部队带领得这么好,想来也是精通兵法之人,他会打不过刘太守吗?”乔母不解地问。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咱们总得谨慎些嘛。”小乔笑着回答。
大乔面带镇定的微笑,听着两人的对话,心思却一直盘旋在刚才家仆的喊话上。打从三年前第一次听得孙策此人起,她就一直很想见见这位与自己年纪相去无多的江东孙郎,瞧瞧如此年轻的真正豪杰,会是生得什么模样;而眼前正有一个大好机会,可以亲眼目睹这位讨逆将军的丰采呀。
大乔心下琢磨着,陪伴母亲的责任和多年来的愿望在内心交战,眼见母亲和妹妹你一言、我一语他说个不停,心神显然已较为宁定之后,她就再也忍不住了,冲口就说:“娘,我这就去前面探探情况如何好了。”
乔母一听,又担忧起来了:“你一个女孩儿家,去看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兵们做什么?很危险呀……”
乔母话声未落,身旁的小乔突然插话进来,一脸的兴奋:“好呀、好呀,姐姐你快去,等会回来告诉我,孙策和周瑜是不是生得虎背熊腰、杀气腾腾呀?”
“唉呀,璃儿,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女孩子家如此不庄重。”
趁着母亲正忙着叨念妹妹时,大乔已经站起身来,匆匆忙忙地朝前院走去;一心只怕错过了这次机会,对于母亲的惊呼声,也只好来个充耳不闻了。
当大乔心急地提起裙摆、半走半奔地来到门前时,这才赫然发现,可不只有自己一人想见见这群攻城的人呢。大门后方早已有两三名丫鬟躲在那儿,包括自己的贴身侍婢湘儿,个个面朝门外,低声叽叽喳喳,竟是浑然不觉她的到来。
大乔又是好笑。又是心急,站在丫星们的背后轻咳了一声。
而众丫鬟们一听到声响,转头发现是大小姐来了,不敢造次,急忙从门边退开;只有湘儿最明白大小姐外和内热的性子,所以兴奋地嚷着:“小姐,孙将军和他的部队刚从咱们家门前经过呢!”
大乔一听,心中不由得怦怦剧跳,再也顾不得矜持,急忙走到门边去,看到大门已被丫鬟们拉开一条细缝了。她凑上前去,透过那条细缝,亲眼瞧见了一群身穿盔甲、头戴兜系的士兵,手执枪矛等兵器,踏着沉重的步伐,正经过自家门前,朝街尾的方向走去。
而远远地,在整个部队前头,有四个人骑着马匹,高高在上,四条挺拔的背影旁,数张大旗飒飒有声地随风飘扬,而阳光映照在四人的销甲上,反射出刺眼的白色光芒,令人难以通视。
望着那四个乘马者的背影,大乔紧张得一颗心仿佛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手心也捏了一把冷汗。她知道在那四人之中,为首的必定是孙策和周瑜二人,因此虽然他们已经过自家门前,看样子是不会回转过来了,但她仍是目不稍瞬,紧盯着那些背影瞧,仿若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便会错过了他们侧过脸来的机会。
然而整个部队行列整齐、肃静无声地渐行渐远,当最后一名士兵的背影消失于街道上之时,乘马者、甚至数百名士兵中,却始终无一人回过头来。
笔直的石板路上微风轻拂、艳阳高照,街上景象竟是一如往常,仿佛刚才一队士兵的经过,只不过是一场幻觉罢了。
大乔缓缓地从门边退开,拉上了门板。
若在往常,能见到毕容如此整肃的部队,大乔必定是满心欢喜、热血沸腾不已了;但是眼睁睁地,目送了训练出这一支精良部队的青年将军远去,竟是连一面也见不着,她心中却仿佛若有所失,原先的兴奋之情渐减,而惆怅之情却是暗生,悄立门旁,内心思潮起伏,却没有移步的打算。
一旁的侍婢湘儿心细,早已先催促了其他丫鬟们回到工作岗位上,因此眼前只剩下她一人陪伴在大乔身侧。
主仆朝夕相处已近十载,虽然大乔不发一语,但是湘儿从她蛾眉微蹙的神态中,早察觉出大小姐的心里有了些许的不如意。然而小姐不说,她这个丫鬟也不好直问,左思右想半晌,只有婉言劝大乔说:
“小姐,现在日头正烈,室外不宜久耽,不如先回房去吧?”
正在沉思中的大乔闻言,只是随意抬头望了晴空一眼,倒是不觉得骄阳炙人,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老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于是点头同意了湘儿的提议,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以牛步的速度缓缓走回屋内。
大乔才刚跨过门槛,还没站稳,留在屋内的小乔就已经迎了上来,兴奋地急着问:“姐姐,可瞧清楚那两位年轻俊杰了吗?”
大乔缓缓摇头,同时看清了室内只有小乔一人,猜想母亲大概因为战事已经完结,所以放心地回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