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有道是:天下事,合久必分,东汉三朝自光武中兴以来,历经一百多年的安定兴盛时期后,终究也无法跳脱这个命运。统治阶级的逐渐腐化,使得宦官小人得以把持朝政,进而弄权,时日一人,从中央到地方,无不充斥着贪官污吏;这些人骄奢淫逸。剥削百姓,以致人民怨声载道。长此以往,终于,在灵帝中平元年春天,地方上爆发规模庞大、以黄巾为标帜的农民起义,史称“黄巾之乱”。
黄巾军挟着民怨,来势汹汹,朝廷不得不动用全部的力量予以镇压,但始终无法根绝;另一方面,各地豪强在起义镇压黄中军的同时,也扩张了其势力,进而形成庞大的割据情势,甚至足以挟持天子。
这两种势力的交相为乱,已使得人民流离失所。然而祸不单行,自然灾害偏又连年降临在中国的土地上,农田因而荒芜,缺粮已成为严重的问题;备受战争摧残的首都长安城内,甚至也出现了百姓互相格杀于食的人间惨事。
东汉帝国至此,已是积重难返,濒临灭亡了。
建安元年的春天,整个中国依;日笼罩在一片混乱的局势之中。不过相对于长安城内那残破荒凉的景象,位于帝国东边的宛城,因为少经战乱,而显得较为宁静安定。
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宛城依旧是一幅小桥流水。桃红柳绿的美丽景致;百姓们在城内来来去去,忙碌于营生,似乎和升甲之世时没有不同。但是细察之下,就会发现,人们的脸上却是少有笑容。神色漠然,甚至是面带忧愁之色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明日灾祸是否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然而人心惶惶的气氛,并未反应到自然之上。这日,又是个晴空万里。云淡风轻的好天气,鸟声啾啾小溪淙淙,隐隐约约的花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城外碧草如茵、春山含笑,不知世事的狗儿们,依旧三三两两眯着眼儿蹲在自家门前打盹。
在城中间右区内,有间宽敞素雅的大宅,住着一户乔姓人家。
乔家男主人曾经人朝为官,以正直廉洁而扬名,如今虽已退隐,却仍受到地方人士的敬重。许多忧国忧民之辈至今仍时常来访乔府,与男主人谈论时势。
今日,文有一位客人远游归来,上门拜访。清静的宅院内,难得出现了一阵热泥的招呼笑声,在白髯飘飘的主人邀请下,身着儒服的中年男子登堂人室,进人宅内与主人开怀畅谈。
在大厅内一片寒暄声中,有位少女正轻移莲步,两手提高了白色懦裙的下摆,小心翼翼。悄没声息地进到大厅隔邻的内室,并在最靠近大厅的茵席上跪坐了下来。
这少女只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秀发仍梳成丫髻,显示她尚未及鬓,但纤细叼瓜子脸上眉目如画,肤色莹白如玉,虽然年岁尚幼,却已活脱脱是个倾国倾城的夫人胚子。
此刻她脸蛋上显露出专在的神情,蜂首微侧,将耳朵贴近墙壁,显然正在偷听邻厅里主人与客人的对话——
“简先生这趟远行,可宵听说了朝廷里的近况?”老者一捋长须,神色关切地询问。
中年男子先是一声长叹,才答道:
“当今圣上自去年七月出走长安城后,目前暂居于安邑,河内太守张杨曾至安邑请求奉圣上返回洛阳,偏又受到圣上身边那些将军们的阻挠,不知何时才能动身回旧京。”
“这些人都已经不把圣上放在眼里了。失去了统一的领导,看来将来的世局恐怕会更加混乱啊!”老者也不禁叹息,又问:“那么现在长安城内的情形又是如何?”
“经过李催和郭泪二人在城内罔顾百姓死活地互相争战,现在长安城内据闻己成一片焦土,年轻力壮者纷纷逃离,逃不走的老弱就只能等死了。”
“唉。”老者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乱世之中,受害最深的,还是一般百姓。到底什么人才能平定乱局,拯救百姓于痛苦之中呢?”
中年男子压低了嗓音,说:“这次小弟到外地去,听得人说,现任兖州牧曹操很有才能,又知人善任,当年有识人之明的许动曾评论他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如今虽然他仅有兖州,却已招纳了不少才干之士在他帐下效命,看样子也许将来他会大有所为。”
“是那个在两年前屠城徐州,令泅水为之不流的曹孟德吗?”老者沉吟道:“这人虽有才能,性情却是如此阴狠,若他真能平定乱局,在那一日来临之前,不知还有多少无辜百姓要丧命在他手中。”
“在这人人拥兵自重的时代理,没有非常手段,只怕难以平定天下吧。”
“话虽如此,但是屠杀无辜百姓,总非仁人君子所应为,许劭头的评论,看来是有几分道理。”
大厅之上两人长吁短叹,正说得起劲,躲在邻室中的少女,秀丽脸蛋上的神情也随着话题转折时而忧、时而喜,显然正听得人迷。
她将耳朵更凑近墙壁些,待要细听两人继续谈论下去,不意,就在此时,房间的另一头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少女心头一惊,连忙转头望去,只见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了帘幕,接着,一个温柔婉转、动听至极的女声说道:
“妹妹,你怎么躲到这儿来啦?”
少女一听这声音,转忧为喜,急忙起身迎了过去,一面拍胸轻声笑道:“姐姐,原来是你,我还道是娘来唤我回房去了呢。”
原来,来者是少女的姐姐;而跟在她后头一同人内的还有一名灰衣丫鬟。
少女的姐姐也不过是十五。六岁年纪,一身蓝色儒服、头巾裹髻的男子装扮,唇上并粘了两撇短鬚,但是肤光晶莹,犹如羊脂白玉般的细腻滑润,而且容颜清丽绝俗,难描难绘,顾盼之间眼波流转,满室生春;纵使男装,也无法遮掩她的绝俗容貌,实在是位罕见的佳人。
少女笑嘻嘻地上前拉着她的手。两个不同典型的绝色丽人微笑并肩而立,虽然身处狭小的斗室里,此情此影却依然是美不胜收,让手捧漆盒、随后跟进来的灰衣丫鬟只觉得眼前一亮,看得几乎痴了。
不等男装女子询问,少女急急忙忙就先低声对她说:“姐姐回来得正好,远游归来的简先生不久前才来到家里,现在爹正和他谈论天下的情势呢。”
“当真?”
听到妹子这么说,女子脸上出现惊喜的神色,当即携着妹妹的手,一同至适才少女所在的那张茵席上坐下。这时,灰衣丫鬟才猛地想起自己跟着进来的本意,连忙上前对女子说:
“小姐,请先让湘儿为您梳头吧。”
女子回眸一笑:“不必了,你把蓖子留下,我自己来就好。”
湘儿不禁迟疑着;“可是,小姐,这是湘儿的工作啊!”
“无妨,”女子以温和又不失威严的语气说:“你先去忙你的,我还要在这多耽一会,等会回房更了衣后,再唤你来帮我梳头好吧?”
湘儿一笑,情知是小姐体谅自己,也就不多说了,开启手中的漆盒,取出一个象牙蓖子放在小姐手中后,便即告退出去。
女子回过头来,姐妹俩相视一笑。姐姐随手取下唇上的假鬚,并折下头巾,一头乌亮秀发登时如匹练般倾泄而下,直垂至地;然后她拿起象牙蓖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梳理着,一边同妹子一起侧耳倾听厅上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