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灏熙从容地敛起冷芒,鹰眸刹那间流露出放肆的邪笑,就口将酒喝尽,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她是个赏心悦目、又懂男人需要的女人,掌握男人心思、挑逗男人潜藏情趣,她是个中翘楚。
媚娥又为他斟了杯酒,娇甜地说:“琴艺之高妙并非凡夫俗子所能参透,我自六岁随师父学琴,十年以为有成,若非你的出现,我还自以为是知琴天下第一人呢!”
“你这娇娘自负得教人喜爱呢!”关灏熙接过酒杯,眉目挑逗地望着她,在杯缘以舌尖画圆,一手搂着柳腰,然后喂她喝下那杯酒。
“你这不是拐着弯在赞美自己吗?媚娥哪有自负的条件?你才有呢!”她的芝兰气息吐露在他的唇际,邻桌的几位客人只敢偷觑,没敢指责她与关灏熙的放浪。
京城里没有几人敢得罪扬文府的人,连对里头的奴才都得礼让三分,谁教仕绅的地位高超,连底下的奴才都沾了光,在府内唯唯诺诺,出了府简直像大爷坐轿逛园子,得很呢!
尤其是声名狼藉的摧花恶魔关灏熙,只要是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他都想染指,城里数件残虐良家姑娘的案子都是他干下的,丧心病狂、贪淫好色,和他的叔叔关京扬简直如出一辙,扬文府上下几位主子都不是好东西,除了关京扬的亲生儿子关笑缘有点人性外,其他都不值一提。
关笑缘人如其名,好广结善缘,亲切得像平凡老百姓,总是站在百姓这边与关灏熙抗辩,为他们发出不平之鸣,只有他能体会弱势族群的苦痛。
“琴医圣手到底是人,瞧他们将他神化的样子,也知道是夸张之辞。琴医圣手若是有医德、有修为,这漫天的神话、虚名,怎不见他出面澄清?或者,根本没这个人。”媚娥打从心底不以为然,要说琴的知音者,她媚娥便是一个,钻研十余年的琴音能医病医心?笑话!这不是骗三岁小孩吗?
关灏熙大笑数声,笑声狂妄放肆,本是争相叫价的一楼客人听见这放浪的狂笑,一时间全都愣住,惊愕地往他望来,个个面色如土。
卖画的男人惊慌地将画递进怀里,匆匆付了帐便赶紧跑出客栈,同桌的两个男人亦跌跌撞撞的离去。而刚才那些卷袖叫价的人个个噤若寒蝉地坐回原位,惶惶然地吃着不知味儿的食物,有人干脆付了钱、掩着仓皇的脸赶紧离开,要是被关灏熙记住自个儿的脸,谁都不能保证能活过明天。
每个人心里突地浮起个想法,最该被琴医圣手医心医病的,是关灏熙!
关灏熙对大伙惊惶的反应觉得有趣得很,支着颐,笑看这些胆小如鼠的人。“你们这些崇拜琴医圣手的人给我听着,他是神、是佛,而我……我知道你们在背后叫我什么,‘琴魔’。说句真心话,我爱极了这个头衔。”狂妄的眼忽地眯起,沉着声音又道:“他能医天下人,但能医我琴魔吗?”
客栈内冷肃凝寒,一楼的客倌和掌柜、店小二都挥汗如雨。
媚娥风情款款地倚着雕栏,吐出几字,“根本没琴医圣手这个人。”
“不愧是北京城,热闹极了,但也热死我了!”一个身着绿衫、头带书生帽、看上去极为年轻的少年郎一进客栈就嚷着。
一见有位子,心喜地将背后长条状的东西放到椅子上,若大家有心去注意,会发现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竟能轻易地将重物扛在背上而不喘。
坐下来后,久不见小二来招呼,转头叫道:“小二哥,给我来壶荼,再上几道清凉去暑的小菜,要快一点,我饿坏了。”少年郎摸着扁平的肚皮可怜地说。
掌柜愣了会儿,才催着小二进厨房准备。
店小二为少年郎倒茶水时,低头在他耳边问道:“公子是外地来的吧?”
“小二哥好眼力呀!”少年郎大饮一口茶,笑吟吟地说。
“我劝你还是小声点,别扰人啊!”店小二神色闪烁不定,想指名楼上的关灏熙,又没那个胆。
“小二哥说笑了,这世上有扰人之声吗?还不都是被扰之人心不和才会名其扰人。”少年郎又笑吟吟地说道。
店小二见少年不受教,怕自己多嘴惹出事端,连忙转身离去。
“熙,回酥香苑,我为你去火。”媚娥从他背后低搂,在他耳边低喃,柔若无骨的贴着他暗示。
关灏熙寒着脸紧盯住绿衣少年,少年脸上纯稚温暖的笑如百针,迅速扎入他伤痕累累的心房。
他恨不得撕烂那张自以为幸福的嘴脸!
发现他紧绷的情绪,媚娥顺着他寒冷的目光望去,“不喜欢他?我去赶他离开,别再出现北京城。”
拉开她细滑的玉臂,他无情地笑了笑,“不。”
听见他步下二楼的脚步声,客栈内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地吃着东西,不敢抬眼,像怕冒犯圣颜般。
他徐缓地迈开步伐,凝注在少年脸上的眸光未曾须臾离开。
少年笑意未减,灵活的眸子一抬,正好遇上一双冰寒冷绝的黑瞳。咦,他好像注视自己许久了。
回个善意的笑容,双眸毫无惧意,直勾勾地想探进阴沉的黑瞳里。
关灏熙阴鸷的脸更形晦暗,缓缓移开交缠的目光,走出因为他而一片肃杀的客栈。
“怪哉,又没开罪于他,瞪我做什么?”少年百思不解。小二端上菜来,便忘了那寒星般的眼,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
“公子,往这边走。”店小二领少年拐着弯,在一道房门前停下,推门而入。“公子若需要点什么,请尽管吩咐。”
少年回眸笑道:“请打盆热水来,我要沐浴。”
“是,小的这就去办。”店小二小声地关上门退出去。
洛琴心将用黄布包裹的长物小心翼翼地放到床的内侧。
不久,店小二便准备了一大桶的热水来,加入冷水,调至沐浴最舒服的水温。
“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是。”店小二正要退出去,洛琴心又唤住他。
“什么宵夜、添油、加热水都免了,反正没有我的吩咐,就算是皇帝老爷也不准进来。”清晰的记得没交代清楚的下场是什么,心底可是怕得很。
“是。对了,公子,奉劝你一句话,以后遇到有关灏熙在的场合,还是别高声喧哗,最好是避得远远的。我只能说到这儿,像你这么单纯的小兄弟,还是别在北京城待太久,对你不利。”尤其他觉得关灏熙白天那一眼很不单纯,根本是在黑心肝里算着奸计。
洛琴心欲再多问什么,那店小二也不知怕啥,挥着手带上门离去。
“关灏熙?”走进屏风后头,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解绿衫,露出一片雪白香肩,外衣尽褪,仅留一件小肚兜,书生帽一拿下,漆亮如丝绸的乌发遮去泰半春光。“关灏熙,可是指白天那位一副我开罪他模样的公子?”弯月般的细眉轻蹙,线条优美的双腿碰到舒适的温水,秀眉立刻舒展。
温水的氤氲映照出一张秀丽出尘、端庄莹润的秀颜,她正慵懒地陶醉着。
白天的书生打扮她早习以为常,为要报答师父恩情,又不招惹是非,女扮男装是不得不行之计,幸亏她大而化之、活泼率性,就是没十分像也有八分像男人了。
师父在她下山时曾经说过,他一点也不担心她,因为她像师父身上的臭虫,生命力强韧带劲,要应付种种状况是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