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夏紫云再也不能自己了。
“石伯父,要我怎样,才能还得清您的这份恩情?”她热泪盈眶的说。
“傻孩子。”石家骏摇着头说:“我会这么做,不只是为了你,为了正义,也为了我自己。”
“这怎么说?”夏紫云不懂的问。
“说穿了,我这是念在和曼君的那份夫妻之情。”石家骏回答:“我虽然不是骆奇的亲生父亲,但凭着他和曼君的关系,我应该爱屋及乌的,不是吗?何况,我对他一见如故,早就把他当成是我自己的儿子了,而你和他的故事,我不知听了霜霜说过多少遍,对于你的身世和遭遇,有着深深的感动和爱怜,如今发生这种事,我站在做为长辈的立场,怎能不多疼惜你几分?毕竟我们就要成为一家人了,尽管这样的关系说来有些勉强,可却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没有错,紫云。”杜曼君把她拉到自己的身旁,娓娓的说道:“你石伯父的话说得很中肯,我们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什么恩情感谢的话,你就通通收回去,把它当成‘理所当然’。”
“可是……”
“你还‘可是’什么?”石霜霜拂去她发丝里的雨珠,“除非你不预备把我们这家子都当做你的‘亲人’,虽然我姓石,哥哥姓骆,但我们确实是兄妹,所以我这个亲人,你是赖不掉了,所以你的事情,也是我们石家的事情,所以你有什么困难,就是天塌下来,都有我们替你撑着。”
“好了,霜霜。”杨浩猝然看着远方的大海说:“海面已经起浪了,你就别再一直‘所以’下去,我看我们还是早早离开这里,免得风雨愈下愈大。”
“对,紫云。”骆奇也忧心仲仲的说:“你看海上的浪花,瞬息千变万化,而海雾也开始封锁这小岛,如果我们不赶快离开,我担心待会儿我们坐回去的小船会禁不起风浪,那很危险的,我求你别再留在这儿受风吹雨淋了。”
于是,他们一行人在风雨飘摇之中,坐上了小船,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天堂岛。
晚上,在紫云山庄,一灯荧然。
月色透着窗子,正盈盈的照进来。
这时,夜已经很深,很沉,很静谧了。夏紫云点燃了两根白蜡烛,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坐在窗口边。
她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只是任着时间滴滴答答的飞逝,任着夜幕逐渐低垂,也任着晚风一阵阵的吹拂过来,吹起她的长发,吹起她的衣襟,吹起她那冰冷而孤寂的心扉。
就在那苍凉中,骆奇悄悄端了一杯咖啡和牛角面包,放到她身旁的茶几上,轻声而温和的对她说:
“紫云,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我特地弄了熏肉夹起司的‘可颂饼’,你好歹也吃上一些,千万别饿坏了肚子。”
夏紫云慢慢的仰起脸庞看他。
“我不饿,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骆奇,你别为我操心了,我真的没事。”她淡淡的说。
“但是从海上的小岛回来以后,你就这样一直坐在这里,不吃不喝,整日发呆,看得我的心都发痛了,我怎么能相信你的‘没事’?”
“至少,我并没有因为悲伤而倒下去,不是吗?”
“就因为你没有,我才真正的害怕。”骆奇眉尖深锁的说:“害怕你会胡思乱想,害怕你不曾减少对自己的责备,所以,我宁可你‘有事’,那证明你的心还活着,而不愿你像现在毫无动静的坐在这里,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那才教我胆颤心寒。我有一种预感,你的‘没事’,其实就是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夏紫云凄楚的一笑。
“你别多心了,骆奇。”她站起身子走到窗棂边,回头说:“我真的很好很好,不信你看,我点了白蜡烛,正在等外面起风呢。”
“白蜡烛?起风?”骆奇惊愕的问:“你点上白蜡烛干什么?”
“我听老一辈的华人说,这是咱们中国的习俗,只要在夜晚上两根白蜡烛,就能招魂。”
“所以你想见晓竹,想把他的魂魄招回来?”
“是的,是的,”夏紫云赶紧回答:“我想和晓竹见上一面,问他在‘天堂’的生活好不好?问他冷不冷?还要问他……想不想我这个姐姐?”
骆奇的心脏骤然痛楚了起来。
他蹙眉的叫:“紫云,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要执迷不悟的把自己陷在哀伤里?那只是个传说,毫无事实根据的传说。”
“我不管。”夏紫云执拗的说:“就算那只是传说,我也要等,总之,有梦想就有希望,你就依了我这一次,让我等下去,如果窗口起风了,那就表示晓竹回来了,你知道吗?”
顿时,看着她哀凄的脸上,有着满满的期待,就好像在追寻一种惊奇和美梦,骆奇竟不忍心泼她的冷水,只是轻轻叹气的说:
“那我陪你一起等,好不好?”
能说不好吗?望着他在患难中这样的真情以对,相知相守,夏紫云很难再说什么,于是,她重重的点着头。
就这样,他们守在窗口下的茶几旁。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就这样,更深露重,万籁俱寂,一切天地都归于平静。
然后,在万千的等待中,也许是这些日子的劳累,也许是过度的忧伤所致,骆奇等不及风起的时候,就迷迷糊糊的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当第一道晨曦划破天空,从窗子外透进屋内,他才被点点的光亮给刺醒。他眨了眨眼,迅速抬起头来,急急忙忙的寻找夏紫云。
“紫云,你在哪里?”
猝然,他眼睛一亮,发现茶几上昨夜那杯咖啡还在,旁边就立着一张信封,他狐疑的拿了起来,拆开一看,里面的信笺密密麻麻的写着好几行。他又惊,又慌,又害怕,然后他开始去读那上面的字迹:
“骆奇:
过去一直以为别时容易相见难,可是提起笔写这封信的当下,我才发现相见不易,离别更难。
但不管离别有多么难,多么不舍,我还是选择了这条路,所以,当你在看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悄悄离开了紫云山庄。
说实在,下这样的决定,是迫于无奈,也让我想了一整夜,几乎想破了脑袋瓜。我知道我这么做,对你很不公平,可我别无选择,骆奇,你要原谅我情非得已。因为,晓竹的死,对我来说是一项沉重的打击,也是一辈子永远的伤痛,毕竟我的父母在临终之际,亲手把他交给了我,我却把他们唯一的遗憾给辜负了,而且还让他死得那么悲惨,我怎能不苛责自己?是我没有尽到保护他的责任,是我被爱情冲昏了头,是我不配做他的姐姐,如果那天我能把他带在身边,不让他一个人留在紫云山庄,也许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而我却无法避免这样的不幸,我真是罪该万死,真是该遭天打雷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而是晓竹,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情愿魂断古竞技场,情愿躺在天堂岛的是我,而不是他。
虽然,我知道一切已不可挽了,也努力要把这份悲伤忘掉,可我真的做不到,只要面对着你,不管是依窗,凭栏,喝茶,聊天,沉思,或闭眼睛,我的脑海里全是晓竹的影子,而对自己的责备也就愈来愈深。不过,这件事的发生,我必须让你明白,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那根本不是你的错,而我的离去,也不是要对你的惩罚或怨恨,终究能够认识你,是我这一生最美丽和快乐的时光,却也是最灰暗和伤痛的时光,那都够我回忆此生此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