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还微笑,气定神闲的站起来,双手插进裤袋里。「没错,妳上辈子就欠我了,我宽宏大量让妳拖到这辈子才还。」
「MY GOD,」安娜气馁地垮下肩膀。「你真的需要去精神科挂号。请医生诊断你为什么吃不下、睡不好,又胡言乱语。」
「妳就是我的精神科医生,我看到妳不就吃得下、睡得好了吗?」他的眼睛似有意若无意的对她放电。
「饶了我吧!」安娜心头慌乱地转身,不敢多看他那双会电得她全身酥麻的眼睛。再看下去,她会轻飘飘的把他的疯话当真。天知道他已经用这种烂招数迷诱过多少女孩。她或许有些痴傻,但不至于天真得被几句虚假的甜言蜜语冲昏头。
「我要上楼拿皮包,」她边定边说。「不管你要不要吃饭,家里没有存粮了,我饿得要命,要出去吃东西。」
等她下楼来,他已经把他的重型机车牵出大门外等她。她锁好门就径自走。
「喂!上来。」他叫她,用头指一下他的机车后座。
「不要,你只有一顶安全帽,会被警察罚钱。」她脚步不停的继续走。
「妳干嘛那么怕警察?要罚钱就给他。」他发动摩托车,慢慢骑在她身边。「上来,等下在路上看到有卖安全帽的再买一顶。」
她摇摇手。「再见,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妳是我的制作人。」
「除了公事之外,我们不必要有私谊。以后我们要讨论事情到公司去。」
「在公司里不时有闲杂人等来吵,我不能专心,没有灵感。」
「那以前你专辑的前制作业是怎么做的?」
「除了第一张之外,其它都是在蓝星PUB尚未营业的时间,与编曲、制作充份讨论、练习后,再进录音室。」
她点头。「我知道蓝星的老板和协新一样是吴黎厚。」
他摇头。「我们叫他无厘头。其实协新真正的老板是吴总的老婆,不过他老婆不管事,和小孩移民到加拿大。吴总每三个月飞一次加拿大去看他们。他老婆则每半年回台湾一次,向他的女朋友们宣告她仍是大老婆。」
安娜讶异地侧头看楚捷。「吴总有外遇?」
楚捷冷哼。「那只老色鬼通常至少同时交三个女朋友。妳最好小心一点。」
她对吴总的第一印象便不是很好,果然相由心生,她的直觉很正确。
一个路人对他们投以异样的眼光。他骑着一辆大摩托车,慢慢的跟在她身边,实在有点滑稽。
「喂,上来啦!妳知不知道这样很奇怪?」
就要走出巷子转进大马路了,她更担心警察会找麻烦。「又没有人叫你跟着我。」
「我欠妳一顿饭,妳说要吃锅贴,替我省钱。」
「我再走五分钟就到锅贴店了。」她站在路口,手往前指。「你往前走,第一个红绿灯左转,那里有个黄昏市场。直走大约经过十几家就可以看到『民生锅贴』,你先去那里等我。我要八个锅贴,一碗酸辣汤。」
「OK。一定要来唷!」他大概一辈子没骑过那么慢的摩托车,终于能骑快,一呼烟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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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走到锅贴店门口,看见他的摩托车座上多了一顶崭新的暗红色安全帽。无庸置疑,那是他为她买的。他的动作还真快。
他坐在店里对她招手,他不打招呼,她差点没认出他来。因为他戴着一顶鸭舌帽,长发全藏进帽里,他的鼻梁上还戴着一副学生型的黑框眼镜。
她差点失笑,抿着嘴坐到他身边。老板送上酸辣汤。她等老板走了才低声问:「你有近视?」
「没有。平光的,」他推一下眼镜,好象已颇为习惯戴眼镜。「变装用的。」
看来艺人走在路上不想引人注目的话,都得来这套。可惜古人的易容术没有流传下来,不然他们就不必担心狗仔队。
「我想……」她夹一个锅贴进嘴里嚼了嚼,沉吟道:「你一定有什么心事,才会吃不下睡不好。你必须把问题的症结找出来,对症下药。」
他不假思索的摇头。「我没有心事,只是活得不太快乐、」
「为什么?」她简直傻眼。「你有什么烦恼?」
他只是摇头,一口接一口的喝酸辣汤。
「你为什么不快乐?」她逼问。
他抬头,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有什么好快乐的?」
「有什么好快乐的?」她几乎气结。「你身体健康、衣食无缺、能够做你喜欢做的工作,你有什么权利不快乐?那些四肢不全、失业、贫困,还要养老婆小孩的人怎么办?」
他弯起左手食指,揉一揉鼻子。「我承认我比他们幸运一些。这里不是谈论这种话题的地方,或许我们该另外约个时间来讨论我迷惘的人生。妳的电话和手机几号?」
她告诉他,他输入他的手机里。
「换妳了。」
「换我怎么样?」她不解地问。
「把我的手机号码存进妳的手机里呀!」
「喔。」她照办。
「我该走了。」他站起来。「妳要去蓝星吗?」
她犹豫一下。她没什么事,可以去蓝星听他唱,可是成天跟他黏在一起不是什么好现象。她摇头,她的手机随即响起。
「喂,我是。喔,吴总。」
楚捷立即坐回椅子上、两眼炯炯地望着她,看得她没办法专心听吴总讲话,必须把睑转向墙壁,耳朵才能恢复功能。
「有,今天我和楚捷接触,他对我作的曲子有点意见,他要我改三小节,我只同意改一小节,我会继续和他沟通……好,不会,他的态度满好的……好,我知道……呃……不用,不用,你太客气了……真的不用……我有个朋友从美国来,我最近比较忙……好,好,一定……我会再跟你联络。再见。」
「无厘头想干嘛?」楚捷的脸色阴霾。
「他问你看过我写的曲子没有……」
他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那一段我听到妳的回答了。后面呢?他要请妳吃饭?」
「嗯。我推掉了。」她实在没必要回答他的质问,但此刻他心情好象不太好,她很怕他在人家店里发飙。
「这只老色鬼,我要警告他离妳远一点。」他拿起手机就要拨号。
安娜急忙按住他的手机。「你干嘛?他只是好意要请我吃饭,又没有要怎么样。」
他眸中绽出怒火。「妳还要等他怎么样吗?」
她也动了肝火。「我不是三岁小孩,我的事不用你管。」这辈子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凶过。
他没有立即回答。他脸上的肌肉显示他在咬牙。他把手机塞回裤袋里,站起来低声问:「妳要不要跟我去蓝星?」
「不要。」她硬声回答。
「那我走了。」他说完便往外走。
安娜轻声叹息。盘子里的锅贴还剩一大半,她也没胃口吃了。她请老板把剩下的锅贴包起来,然后她打开皮包要付帐。
「妳男朋友付过了。」店老板说。
她安步当车的走回家。黑暗的天空云层很厚,只见一颗星子忽明忽灭的在闪烁。
他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在心里说。她曾经当他是她的男朋友吗?没有吧!她一直只当他是年少时的好朋友,不是吗?
这个问题怎么变得好难回答?
不论如何,她不能任由他一见到她就睡到她家来、要求她陪他吃饭、又不准别人邀她吃饭,他没有权力掌握她的人生。如果她一次又一次的让步,他一定会更嚣张,更霸道、更自以为是。她不能宠坏他又对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