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梵心在眠寐中蹙紧了眉头,轻吟出痛苦的低喃,微微翻动酸疼的身子。
该死的老家伙!应御风执起她的手,瞪着雪白腕内大大小小的新疤,那股想杀人的冲动更加强烈了。那个杀千刀的下流胚子掳了她不算,还以卑劣的伎俩折磨她!
才不到一天的时间,她竟然被人苛待至此,教他情何以堪!为什么她要平白遭受这样残暴的待遇?为什么受难的不是他?
他到底在干什么?难道爱她就是令她变成这副哀怜凄绝的惨样吗?
等等!他爱她?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应御风感到无比震惊与愕然。此项认知浮上台面之后,一如利箭般又狠又准地深深刺中他的要害。他也会爱人?不,早在二十年前他就断了爱嗔情痴,不再对任何人付出一丝关怀情感,她也不该例外!
然而转念一想,若是不爱她,在这件旧仇新案了结之后,是不是该放手让她走,斩断对她的莫名执着?毕竟打从一开始,她就没必要为他涉险受伤,不是吗?
「全都给我下地狱去!」他低吼,隐忍多时的怒气终于发作,一拳重重地捶向地面,发出嗡嗡的回声。
「好吵……」尹梵心昏沉的知觉被一声强过一声的敲击声狠狠打醒,在极度疲累与乏力的情况下,发出的词句几近无声。
幽幽醒转之后,看见一张日思夜念的面庞,她竟说不出自己是欣喜抑或愠怒。
喜的是他终究不负她的殷殷期盼,到底是赶来了,而且一脸憔悴倦容,想必也不是过着优游自在的惬意日子,证明他心底还是很在乎她的。
恼的是他动作迟缓,连嘴巴也笨得教她火大在这般难得的场景,好歹也该对她倾诉些温柔的安慰话语,可是他只呆呆傻傻地在一旁瞪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尹梵心突然觉得双颊滚烫,有如火烧,心脏也跳得彷佛要蹦出来。老天,他这么「无动于衷」,该不会是她被关疯了,自己蠢得一头热?
「妳还好吧?」应御风小心翼翼地检视她的四肢,除了新发现的几处淤伤之外,似乎并无大碍,但他仍决定向本人确认一下较为妥当。
她为什么不哭不叫?依她刚烈暴怒的脾性推来,好歹也该扑到他身上,狠狠地捶他几拳出气才是,可是她竟安静平和得离谱,连半声埋怨都没有……
「我看起来像是生活在幸福快乐的天堂吗?」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是,我很好,除了被小虫咬得浑身发痒刺痛之外,一切都好得不得了。」
看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多勉强。不高兴就不要来呀,就算被怪老子整也是她活该,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吗?」他的心脏仍在揪痛,一向淡漠无情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无名的愤怒与担忧,红得吓人。「那这几道伤痕是怎么回事?」
「没有你想象中严重。」她低哼,恶狠狠地瞪视他关切的僵硬面容。既然关心她,早该在她清醒前就把她弄出这个恶心巴拉的烂地方,而不是假好心地嘘寒问暖。
「除了这些伤,那个老混帐有没有对妳怎么样?」应御风僵直了身子,双拳紧握。
什么叫作「没有你想象中严重」?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千两百多分钟对他来说像是一千两百多场凌迟?脑子里除了她被残害的画面之外,根本容不下其它念头!
「你介不介意出去再验伤?」如果不是连咬人都需要体力,他现在就只剩九根指头了。
「我现在还不能带妳走。」他避开她的视线,闷声回答。
「再说一遍。」尹梵心眼底立时燃起一抹冰焰。她是不是真的被关昏了头,起先是胡思乱想,现在连听觉都出了问题?
「相信我,这次他再也不能动妳半根寒毛。」他阴郁地挤出一抹笑容,伸出大手将她轻柔地纳入臂弯里。除了在暗地里加强保护她的措施,也只能这么安抚她了。
尹梵心气坏了,不敢相信他真的打算弃她于不顾,任由外人欺侮。这个念头一旦浮现脑海,便再也止不住泛滥成灾的泪水汹涌出闸,当场哭成一个泪人儿。
原来他根本不是来救她!也不是因为心底有股想见她的强烈渴望而来,只是为了安抚一颗棋子,要她配合以免坏了大事!
「可是你却要把我留在这个蟑螂窝!」尹梵心的嗓音陡地由怒喊转为悲泣。「相信你?若是易地而处,你会怎么想?」
「嘘……别哭。」看着她哀戚的娇娆泪颜,更教他的心阵阵抽痛!俯首欲吻去她颊上的滚滚热泪。「先听我说完理由……」
「不要碰我!」她绝不允许他再如此亲密的碰触她。「你故意欺负我,借机报复,你分明还记着白马的旧仇!」
「老天,妳想到哪里去了!」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旧帐也被翻了出来,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要不然你要我怎么想!」她恨恨地抹掉脸上的泪痕,委屈的扁着菱唇。「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来救我,可是我一直等,相信你会尽全力救我,希望会有奇迹出现……现在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而你……」
他辜负了她的冀盼,敲碎了她的希望,更剥夺了她对生命延续的期待。若是继续留在这牢房里,天知道那个怪老子什么时候会发疯,一枪结束她的小命。
再说怪老子高兴起来就拿她当破布娃娃欺负着好玩,不高兴就在她手上乱割乱刺,再待下去只会丢掉小命,而这个死没良心的烂人竟然要她乖乖走上这条不归路!
对他来说,她究竟算什么?是必须接受思想改造的偷马贼、舞台上不可或缺的演员?抑或是他一时心痒,想试试由别人手中夺来的战利品?
他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这个问题突然变成尹梵心目前唯一想弄清的焦点。
「我会带妳离开,但不是现在。」应御风深深叹息,吁出满心的无力感。
天知道他有多想带她走,哪怕是要与对方浴血狠干一场,他也在所不惜。但一想到母亲沉冤未雪,只得暂时按下冲动,一切按照老头的计划行事。
「什么时候?」她的泪水再度扑簌簌地淌了下来,即使遭受苛待,那张出尘灵秀的容颜依然凄艳绝美。「难道要等我变成一具尸体,让你横着抬出去吗?」
「妳到底要不要听我解释?」他投给她凌厉的一瞥,示意她安静噤声。
「除非你留下来陪我。」尹梵心皱了皱鼻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赖在他怀里撒娇。
「我甚至愿意代替妳受苦,巴不得这些伤全在我身上。」他轻轻地吻上她的头顶,一脸挫败。「但我就是不能留下来陪在妳身边。」
「不管你的理由有多冠冕堂皇,我就是不要你走。」她双臂用力缠住他的腰,牢牢地攀住,不肯松手。
「听我一次。」应御风托起她的脸,点住略嫌苍白的粉唇,柔情全在眼底化成一览无遗的缠绵。「这件事别跟我争,算我求妳。」
到底是谁在求谁呀?被歹人监禁的阶下囚可是她哩!
「我才要拜托你行行好。」她挪了挪娇躯,在两人视线平行之后,吐气如兰地拂在他嘴唇。「我求你带我出去嘛!」
「我之前说的话妳都没听进去是不是?」应御风锁住眉头,无奈地闭上眼,巴望能在一瞬间同时掐死她与吻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