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亲非故的,我干嘛吃饱了挨着,没事找事做!」应御风一脚踹开在眼前碍路的旋转椅,撞出一连串巨响。
自从把水晶项链第N度「物归原主」之后,他便刻意地疏远她,一方面是遵守诺言,另一方面则是防范未然──天知道老头会不会在暗中又调派人手监视他。要是让老头得知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与其它女子大不相同,说不定会反过头来,玩起「以心制风」的烂戏码。
「真洒脱。」甄宗佑随口应着,精锐的眼光仍不住地在儿子身上打转。
「她不是你派到我身边当卧底的吗?你都不担心了,我有什么好着急的?」反正折兵损将的是老头,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以为她是我派去的人?」甄宗佑恍然大悟,险些笑出声。
「少跟我装蒜!」应御风决绝地偏过头,面色如霜。「别告诉我她不属于你的『说客部队』,这种废话拿去骗三岁小孩都没人信。」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在这只老狐狸面前输了气势,一旦输掉一步,步步皆输!
「当然不是。」甄宗佑勾起兴味十足的微笑,十只手指交错弓起,好整以暇地拦靠在胸前。御风这小子当真以为装装臭脸、说几句冷言冷语就能骗过他吗?未免太小看他这数十年的历练了吧。
「到现在你还想诓我?」应御风瞪他一眼。
「晶石是你亲手交给她的,不是吗?」哈哈,老祖宗的门规还真不是普通的灵验,连最嘴硬铁齿的御风都没能逃过一劫。
「水晶满街都是,我高兴随便送人不行吗?」要不是那块烂石头上无端浮起与她名字相同的「心」字,他才懒得送出手。
「别嘴硬了。」甄宗佑起身走向儿子。「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心绞痛的毛病?」
这只代表一件事──浮金传说再度应验。御风却因不愿相信,而自苦于古老的咒语之中,每当午夜一到,心绞痛便如影随形地附着在他身上,直到天明方止。
「你又派人监视我!」应御风立刻旋身离开原位,不想与甄宗佑有任何肢体接触。「就算我痛死、病死,也跟你无关!」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甄宗佑蓦然顿住脚步,不着痕迹地改变行进方向,彷佛先前的目的地原就是陈列各式醇酒的木柜。
「见鬼!」他忍不住低咆。「没有你,我才觉得天下太平!」
「都已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你一定要这样牢记不忘?」当初,他怎么也没想到,费尽心力多方营救的结果,竟是天人永隔啊!
「换做是你,能让时间冲淡忘怀吗?」应御风猛然扯开喉咙狂啸怒吼,声量之大,几乎震天撼地。「别忘了,我母亲的性命是断送在你肮脏染血的手上!」
「御风!」甄宗佑的脸色蓦地刷成惨白,极为难看。
「不要叫我!」他狂乱地挥舞双拳,脸庞布满阴霾。「我姓应不姓甄,与你非亲非故,一点关系也没有!」
「看开一点,往后日子还……」甄宗佑刻意避而不谈,一径要求儿子将往事抛诸脑后。
「除非你告诉我那个凶手的名字!」应御风怒吼,大有放手一搏之势。老头分明是姑息养奸,有了新人便忘旧人!也不想想当年母亲是因谁而亡,竟然让这件血案沉冤二十年!
「那是我的责任,你没必要蹚进来。」流着相同血液的父子,顽固的个性也差不了多少。
正在箭拔弩张的一刻,低冷的插话声蓦地由镜面暗门之后传出。
「门主,恕『影限』多言。」告罪之后,他转向应御风。「少主,你难道非得亲手杀了门主,后半辈子才能过得幸福快乐吗?」
「手刃他是我今生最大的心愿,你们九个人心里早该有数。」应御风愤慨的双眼凶光毕露,冷冽如冰。「不要叫我少主,混蛋!」
「大逆不道!」原来世界上真有六亲不认的畜生。
「若是不能为母报仇,那才真是天地不容!」摔下寡情冷血的战书之后,应御风以狂傲的姿态甩门而出,徒留轰然巨响的余声,震慑人心。
「门主,他的逻辑真的有问题。」此人如此傲视无物,实在教人难以忍受。「难道『十人竞技』当真缺他不可?」以应御风的脾性想来,要是他当真成了「漱石」的一分子,姑且不论他是否会成为第四十八代的门主,都将是他们其余九人苦难的开始。
「祖宗定下的规矩,能违背吗?」甄宗佑一脸苦涩,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当初的悲剧并不是门主造成的,少主一定是被仇恨冲昏了头,因而看不清事实的真相。
天!一想到以后要容忍如此无脑痴蠢的成员长达三十年……「影限」颓丧地踱回暗门,忍不住低呻一声。
「通知『天翼』和『地魅』出动,我绝不许尹家小妞出一丁点差错。」在「影限」遁入暗门之前,甄宗佑突然下达命令。
「那应该是『忘石』的任务吧?」抬起头,「影限」狐疑地凝视门主。
「没错。」甄宗佑再度挂上深沉精锐长者的睿智神态,双臂盘在胸前,似笑非笑。「但在你们九人当中,御风没见过的也只剩这两个人了。」
※※※
八成是她逍遥太久,日子过得太舒适愉快,把大半辈子的福分给用罄了,所以才会沦落至现在这般凄惨的境地!尹梵心无视满堂欢声笑语,独自孤坐一角,暗自神伤。
她一向厌恶男人──齐硕文不算,在她眼中,「亲爱的阿米哥」是没有性别的──并且看孤傲自负、不可一世的愚痴男子相当不顺眼。
更嫌弃外形英挺慑人却又不失刚强威猛的男人。
最最不齿的就是无端以关爱眼光在她身上打转的无聊分子。
可偏偏有人集上述所有缺点于一身,还害得她朝思暮想,茶饭不思……
唉!老天果真没长眼,她日夜诚心祈祷,只差没焚香礼佛,却仍悲哀地发现「应氏过敏症」一天比一天严重,愈「演」愈烈!
真的,随着排演进度的推进,她的病情也愈加惨烈。
该庆幸吗?君子之交淡如水,行止以礼,无色无味而能细涓长流。却不知怎地,心底却总是有股怅然若失的异样感受,如真若处,难以自主。
当初不顾一切想逃的人是她,现在不甘于现状的人也是她。人家应御风可真成了天下少见的谦谦君子,说一不二,行止合宜,甚至连人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这下可好,大色魔的宝座当场换人坐坐看,简直丢死人了啦!
这七、八天以来,除了练舞的时间之外,她一天到晚净想着偷窥那副阳刚味极浓的匀称体魄,且一个劲地想偷画。来不及仔细描绘于纸上也罢,只要能将他的一举一动镌刻在心版上也好,就当是一场浪漫的纪念。
远眺窗外澄亮蓝空,尹梵心一面拭去额际滑下的汗水,一面瞪着玻璃上自己的淡淡映影,没来由地生起气来。
真是……口是心非的笨蛋!
「妳在骂谁笨蛋?」应御风将舞谱卷成圆筒,一棒敲上她的头顶。
突然遭受克星从后方袭击,尹梵心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当场被吓着。
「君子之交淡如水,井水不犯河水……」除了口里不断叨念着同样的两句话,她还摆出赶小鸡的姿势嘘他。丢脸哪!喃喃自语又被他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