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动作在舞台上能忠于原著、完整重现吗?她很怀疑。不过他都能效法愚公移山的伟大精神了,以这种骡子个性看来,恐怕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他未免太主观了些,就算要表现出「仙衣」的灵秀出尘、不食人间烟火,也不一定要让她像个真正的仙女,在舞台上飞来飞去嘛!听说吊钢丝很痛的。
「又一个工作狂。」赛门一面帮尹梵心调整姿势,一面低声咕哝着,为自己好心却被轻视而哀悼。「准备好了吗?」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要放松,尽情地让身体延伸开来,想象四肢百骸都是轻飘飘的,一点重量都没有。她是一只无拘无束的飞鸟,优游自在地翱翔于天地之间……
练上几十遍的动作已深深印在脑海,首先将右手优雅地高举过头,再将左手轻柔地向前伸展,身体往上拱呈半月形,左腿朝上伸直,右腿尽可能地向胸口方向弯曲,这样的姿势会给予观者一种彷佛她即将振翅而飞的假象。
对了,还得记住呼吸一定要平顺有次序,不能紊乱无章……
尹梵心闭上眼,将一切窒热与黏腻全都抛开,让烦躁的思绪沉淀下来,仅存着一个念头──她不再是尹梵心,不再是凡人,而是仙子,是个代表一切真善美的光明女神……
「放。」尹梵心睁开眼,傲然昂首,一股灵仙之气亦随之涌出,令她看来像个灵幻天仙,完全不似先前泼蛮怒骂的凡间女子,连在她身旁握住绳索的赛门都不禁看得傻了、痴了。
夏日午后湖畔湿气尤其浓重,未到入夜时分,却已渐渐漫起迷雾,岸上水里映成一片朦胧,将尹梵心衬托得更清丽绝伦、不沾凡尘。
绳圈徐徐向前荡去,微凉的熏然和风与她擦肩而过。再三秒,她将与湖心的他相接,其后十五秒,对岸工作人员将绳圈抛过来之后,应御风会将她轻抬起,顺势套入绳圈,然后她会在摆荡后落至湖的另一方──若是一切顺利成功的话。
「很好。」应御风利落地接住尹梵心,双手扶在她腰间,微微颤抖。「保持气势,这就是我要的──」
蓦然间地动山摇,彷佛天崩地裂,水花飞溅声不绝于耳。在错愕之中,尹梵心还来不及应变,已被沁冷湖水灌进肺里,呛得喘咳不已。
「妳还好吧?」应御风迅速地潜入水中捞抬起她,神色相当挫败与懊恼。
眼看一次完美的排演砸在自己手上,要他不气恼简直不可能。去他的烂病、鬼病!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在他接住她的一剎那猛烈突袭,一时之间竟令他招架不住,连带将她拖入水底,一同吞了几口湖水。
因着水潮侵袭,体温骤降,尹梵心一身湿淋淋,当场咳了个惊天动地,浑身发颤,一张俏脸更是染得通红,狼狈极了。
「这次是你自己搞砸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听到没有?」她好不容易止住狂咳,清清嗓子,头一句话便是厘清对错责任。「喂,勇敢一点,大声说呀!」
之前辛苦排练数十次,每一回失败他都怪在她头上,不是说她姿势不够美,就是说她时间抓不准,再不就数落她平衡感不够……她好不容易逮到他出糗一次,怎么能轻易放他过关!
「等练成之后,随便妳说什么。」他冷着一张脸将她由水中横抱起,高举过头。「快把姿势摆好。抛绳!」
他还真是个做事一板一眼,丝毫不马虎的工作狂!让她赢一次会死啊,一点运动家的风度也没有。尹梵心臭着脸,不情不愿地举高手臂,昂首睥睨。
但迎接她的并不是熏然和风,也不是彼方抛来的绳圈,而是又一回合的哗啦巨响,再加上不断涌进口鼻的冰凉湖水……去他的!就算用脚趾她都想得出是怎么回事!
「要死了你,看我不顺眼就直说嘛,何必用这种低下手段整人!」尹梵心再次由湖底浮上水面,风度全失,气得破口大骂。
应御风沉默不语,仅是抬首望天,神色既阴郁又冷峻,眼底更焚烧着狂炽怒焰,隐隐闪动着危险的讯息。
一直以为上回发病只是偶然,没想到它是警兆,他却疏忽不曾注意。难道一切都得按照那个见鬼的传说行事不可吗?剖心方休──去他的,他才不会为了一则无聊的传说而去动开心手术!
只恨他投错了胎,才会有这扯不完的灾难上身,搞得他这些年来日日不得安宁。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他?现在发病的间隔竟缩短至不满十二小时,以后他的舞蹈、他的一切都将毁在这怪病上头吗?应御风握紧拳头,手臂隐隐浮现青筋,咬牙切齿地瞪着阴霾满布的夜空。
真没度量,不过说了他几句,就摆个臭脸不理人。尹梵心为难地看着自己绕在他腰间的双手,一时不知是该顾及颜面而放开,抑或是将小命置于优先地位而紧紧抱牢。
「好,不惹你,送我到岸边总行吧?」唉,会游泳的人最伟大,她这只旱鸭子只有低声下气的份。「淹死我,你就没刻苦耐劳的女主角了,自己想清楚啊。」
「啰唆!」应御风领她上岸,脸色依然铁青。
「喂,明天我还得来这儿受罪吗?」湿淋淋的尹梵心裹着大浴巾,一面打着喷嚏一面询问。「说话呀!」
不是她缺乏敬业精神,而是在来回奔波之间,忽冷忽热的气温似乎造成她有些受寒的迹象。若是天天如此,不出三日,她铁定病倒。
「妳想听我说什么?」他恶狠狠地白她一眼。「收工!」
甄 幻-多苦都愿意
「拜托,只是一点小感冒,值得连打二十几通电话催我来吗?」齐硕文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住躺在床上的苍白俏佳人。
是啊,原本只是单纯的感冒,可是拖了两、三天不去看医生,竟然演变成气管炎,整天咳个不停,还猛发烧。
「你的良心又被恶犬咬去当镇屋之宝了是不是?」尹梵心哑着声音骂人。
她刚吞下一把苦涩恶心的药丸,拿着汤匙要吃咳嗽糖浆,一见齐硕文出现,正好将累积的闷气发泄到他身上。
「我最近比较忙。」他背着她将花束插进花瓶,不让她看到他的眼睛。
「都是借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躲我,连电话都不肯接。」她瞪着齐硕文宽厚的背影,没好气地咕哝。「你呀,八成又在工作室钓上什么金发美女了,所以才会乐不思蜀,对不对?」
「反正有『别人』在旁边陪妳,我很放心哪!」他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脸转向她,刻意调侃。「我巴在妳身边不知求过多少次,妳就是不肯点头嫁给我,我又何必白费苦心?」
「希罕!不同情就算了,净说些无聊的废话。」尹梵心用力擤鼻,扔掉一大团卫生纸。「别人?哼!他自己还不是病兮兮的,哪有工夫在旁边烦我。」
「谁教你们要在室外鸳鸯戏水,还玩了一整天,想不生病都难。」齐硕文拧着她发红的鼻头,大剌剌地取笑她。
「我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废话给我气受!」尹梵心顺势咬住他近在眼前的食指,目露凶光。「我的背好痛,来,帮我按摩。」
「抱歉,我没有执照,不好意思夺去盲胞赖以为生的差事。」他懒洋洋地伸个大懒腰,顺道打了个呵欠,一点动手的意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