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了,就算会被扒皮挫骨她也认了。大好机会稍纵即逝,非得好好把握不可!不趁此刻他正陶醉于乐音起舞时为他留下画像,更待何时?
说做便做!尹梵心立刻旋身窜回更衣室,从画袋里摸出素描本与炭笔,躲在更衣室的门扉后头,由隙缝往外偷窥,飞快地挥动巧手,捕捉着应御风的一举一动。
她只顾着沉醉在速描绘画当中,不但忘了今夕是何夕,也忘了身在何处,仅是埋头苦干,不断偷瞥外头舞动的身影。
唉!可惜,他连沉浸在舞蹈中时仍是一张冷冰冰的臭脸……
打从头一回照面,他就不曾给过她好脸色,在他登门寻衅之后,她更没见过他显露出好心情,连一次都没有。总是严肃的脸、僵硬的语气、不耐烦的声调,顶多顶多,她会听见他冷冷地嗤笑,耻笑她「不小心」犯下的过错──顺手牵马。
唉,如果能见他笑一回多好。尹梵心盯着一整本不苟言笑、独自起舞的应御风发呆,一张张地翻过去,果真没一张是笑脸。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摸到大白鲨没有?」嘲讽冰冷的嗓音突然响起,隔着门板杀向她。
「啊?」在惊慌失措下,她不慎弄翻了素描本,连忙拾起。
不幸,仍有几张画纸由门缝下滑了出去,刚巧被捡个正着。
果不期然,门外立刻响起怒喝。
「跟妳三秒钟内滚出来!」应御风声色俱厉地低喝,神色阴霾。「妳再敢窝在里面摸鱼试试看!」
这哪算摸鱼啊!她的正职原本就是画画,肯在放假期间作画,是敬业的表现耶!不过……尹梵心叹口气,认命地摇摇头。可惜这番话只能说给自己听,「过敏源」先生既不在乎也听不见──因为她永远无法说出口。
跨出更衣室,她慢吞吞地踱至挂着一张黑煞脸的冤家面前。
「对不起。」她主动垂低了头,深深一鞠躬。「请问画纸可以还我吗?」
「作梦!」应御风全身扬着怒火,气冲冲地狠瞪她。「我找妳来可不是让妳方便作画,顺道窃取本人的形貌!」
「那你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她真的很好奇。
难道最狠的招数不是将她丢进暗无天日的苦窑蹲个一年半载吗?可他非但不曾提起法律问题,也不曾要求赔偿,甚至还「好心」地训练她成为团员之一,实在看不出他的用意何在。
「惩罚!」应御风懊恼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不然请她来玩耍吗?是她不义在先,他对她施以薄惩已够仁至义尽的了,没想到她犹不知悔改!
「原来是这样啊。」尹梵心迟疑地点头,表示讯息收到。要她做最擅长的体操演练算是哪门子的惩罚?好好笑,亏他说得出口。
「什么叫『原来是这样』?本来就是!」他此刻突然非常渴望握住她纤弱的肩,狠狠地将她全身的骨头全摇散。
「对不起。」惹火了债主,确实是她的不是。
「素描本给我。」应御风压下怒焰,阴郁地瞠视她手里握着的簿本。
她摇头,并往后退开一步,抵死不肯交出心血结晶。「这些都还没完成,只有杂乱粗略的轮廓,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得懂的。」
「叫妳拿过来!」他僵着脸,几乎要咆哮了。
「你不要逼我嘛!」她好想哭。这辈子从来不曾被人欺压,也没被人威吓过,如今他对她大吼大叫,而她竟无力痛扁对方。
「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被我抢到手,那可就不见得能有全尸了。」他牢牢地捉住她的手,火气无法遏止地上升。
「给你就给你,可是你不能把它撕掉。」她怯怯地央求着。
「除非妳专心排练。」他高举着素描本,提出交换条件。「不许妳再分心。」
「好嘛。」她顺从地点头。「我们来勾勾手,食言的是小猪。」
对于这种三岁幼童的小玩意儿,应御风连嗤声都懒得赏赐。他携着素描本步向房间另一头!冷冷地发号施令──
「三十个原地单脚回转,每圈不得少过十五秒。动作快!」
「老兄,看来『天不从人愿』这句话还真不适合用在你身上。」时傲坐着电动轮椅,摇摇摆摆地进入排练室。「简直命好得教人吐血!」
那女孩的柔软度真不是盖的,连高难度的跳跃动作都能表现得毫无瑕疵,面貌身材更是一等一的好,谁能说她不是「落入凡间的精灵」?
「脚摔断了?」应御风懒得搭理他,随口抛出问句之后,旋即背向他,依然将专注的眼光投注于场中勤奋的跃动身影。
时傲成天想着一堆又一堆乱七八糟的鬼花样,天知道那张轮椅是他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八成又想拿来骗人,没必要多予理会。
「你才知道我多惨!」时傲垮着脸,掀起裤管露出里面的石膏。「还不都是『小王子』闯的祸!」
自从那天由齐家领回爱驹之后,他连与偷马贼打声招呼的心情都没有,只顾着安顿受惊一夜的「小王子」,没想到爱马脾性大变,六亲不认,还狠踹了他一脚。
「你把腿摔断了?」应御风拧紧了眉心,不悦地瞪着他。
「还不是妖女把『小王子』带坏了,牠现在谁也不理,只要有人越雷池一步靠近牠,牠便会高高立起,嘶呜怪叫!」时傲叽哩咕噜地数落爱马的不当行为。「真是搞不清楚状况!想当初还是我接生牠的,一手把牠养大……下回要是让我遇上那名妖女,非剥了她一层皮不可!」
「我没兴趣听你念马经。」应御风勃然大怒,愤恨地逼近他。「我只问你,你的腿是不是真的断了?」
「废话!」时傲也火了。身体受到毁伤已够凄惨委屈,无人奉上嘘寒问暖的关怀倒也罢了,他可没心情应付恼人的责备。
「然后呢?」应御风直挺挺的背脊正泛着无法抑制的怒颤。
时傲的腿竟然真断了!眼看距离「魔祭」演出日不过三个月,好不容易敲定了女主角,男主角竟在此时摔断了腿!
「哎!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件事。」时傲抚着自己腿上的石膏,气势明显削减许多。「呃,咱们来交换身分如何?」
「给你一分钟解释清楚!」应御风恶狠狠地咧嘴瞪他。时傲脑子里若是装着他所猜想的垃圾的话,他将很乐意摘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你不信任我的能力?」事关个人职业荣光,绝对不能忍气吞声。
「信任?你跟我谈信任?!」应御风差点被满腔怒气给呛晕过去。「我相信你在台上会是发光体,是观众目光的焦点,至于其它──是的,我不信任你!」
「反之亦然。」时傲狡黠地抬眼瞥向他。
开玩笑,没事耗在御风身边简直是浪费光阴,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怎生受得起如此摧残?还是想办法尽快让「浮金传说」发挥最大效力,一方面好让御风脱离「夜夜夜痛」的悲情桎梏,另一方面呢,他这位「兄弟」也好借机功成身退,再度成为翱翔于天地之间的一尾活龙,游山玩水,乐山乐水……
「时傲,你到底想做什么?」应御风防卫地质问。
「问得好。」时傲诡笑得贼兮兮的,意有所指地迎上应御风冒火充血的瞳仁。「应大编导,您的位子看起来很舒适哪!」
「你别得寸进尺!」他忍不住咆哮了。
「所以我用『商量』二字啊。」时傲立刻挂上「我这人最好讲话」的谄媚神色。「我说兄弟呀,你总不希望在一心二用的情况下出了差错,而导致『魔祭』功败垂成,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