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出宫可有禀明皇上?”不待她开口,李炎便是严厉的质问。
于理,两人是公主和臣子,但于情是叔侄,对她乔扮男人装束上船,而他却事先一点也不知道,除了失职之外,李炎还非常震怒。
千江瞧住五皇叔生气的样子,她硬着头皮摇了摇头。“我没告诉父皇!”她知道宫中此刻必定因她不在而大乱,父皇迟早会知道她随五福楼船出海,届时必定派皇船来接她回宫。
想到这里,千江心烦意乱……
她真的十分不喜欢深宫的日子,整个人都像要闷出病似的。李炎瞧住她,半晌之后开口——
“本王决定派另一艘船送公主回宫!”这是最明智的决定。
千江却瞠大水眸,急道:“不,我不回去、不回去!”
瞧着她心绪激动的模样,李炎忍不住问道:“公主为何不回宫?”
千江深深地瞧住李炎。“其实,打从回宫的头一天起,我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一点也不自由,一天都快过不下去!”
李炎盯住她忧悒的小脸,心不由得软下……
也难为千江了,毕竟她是过惯了自由自在日子的人,要她过着宫中一板一眼的生活着实不易。
“让我留在船上好吗?”
“船上大多是男人,你为女儿身,只怕——”
“皇叔不必担心,我自幼便乔扮男人出海打劫,应付船卒绰绰有余。”见他言语间似已不再责怪,千江眼眶的泪这才止住。
“越沧溟知道你在船上吗?”李炎问。
迟疑片刻,千江回道:“他知道!”顿了下,她忙添道;“请别怪罪他!我私自离宫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沉吟半晌,李炎总算有了决定。
“由今日起,公主不可再睡下舱,待咱们靠岸时本王自会修书派人回禀皇上,一切由皇上决定。”
“多谢皇叔成全!”千江脸上总算浮上淡淡的笑意。
李炎却摇摇头。“本来依公主的身份是必须待在本王右翼的船舱,但为免人起疑,本王只能派一间小的独立舱给公主,希望公主答应本王入夜之后绝不踏出房门外一步。”
千江点点头。“我一定尽量!”
尽量?这是不是表示他必须找人来盯住她的一举一动?
李炎再度陷入沉思……
“希望千江没给皇叔带来麻烦。”她歉然地表示。
麻烦?她本身似乎就是个小麻烦!
“你先回舱去准备,本王会让吕总兵带你到新舱房去。”
待千江离开之后,李炎走向舱中的窗,远眺大海……
看来,这一趟的风波将由她开始!唉……
新的舱房位在甲板上第二层楼,虽然不大,却干净而明亮,打开窗子还可以看见蔚蓝的大海。
千扛深吸了一口海洋的气息,心神无比舒爽。蓦地,舱门被推了开,越沧溟魁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门框。
“你……有什么事儿吗?”千江开口,一颗心悄悄地扯紧。
到如今,每见他一回,心仍会痛一回!
也许是自己前生负了他,今生今世注定来偿还!
越沧溟拎着包袱,一脚踢上房门,大步走入舱房里,并将包袱随性地往床铺上一抛——
“由现下开始,这里也是我的舱房。”语罢,他朝她撇开了一抹懒洋洋的笑,在床铺上坐了下来,一副主人家的模样。
千江一言不发,直往舱门走——
越沧溟敏捷如豹,长手一勾,一把捉住她的手。“你上哪儿?”
“找我五皇叔换房!”她答,并挣扎地要抽回手。
“你这么不想看到我,是吗?公主。”
尽管他语调很轻,千江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愤怒。
她从未以公主身份自居,而他却始终执意以此将两人分隔万里!
“你放手!”她平静下来,不再挣扎,毕竟女人的气力天生就不如男人,挣扎也属徒劳。
他没有放手,反倒将她拉人怀里,禁锢在双臂之间。
“你——放肆!”千江把手抵在他胸膛上,明眸闪烁着惊慌。
虽然两人早有肌肤之亲,但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千江还是浑身窜过阵阵颤栗。
“放肆?”薄唇勾起一孤诡笑。“驸马和公主同舱,怎算放肆?”
不得已之下,千江只有道:“现下你仍为带罪之身,皇上封不封你为驸马还是未知数。”
话一出口之后,千江就后悔了!仅一刹那间,她瞧着他黝黑的俊颜黯了下来,眸底再度浮泛起一丝暴戾之光……这是她最害怕见到的,属于他阴沉的一面。
千江怕的不是他!她的恐惧来自他终其一生将深陷仇恨的阴影之中。
“你是说,我这个低贱的船卒配不上你尊贵的身份,是吗?公主。”嘲讽的语气下包藏的是他几乎不敢承认的真心。
最初的时候,他确是恨她的!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的恨意渐渐在她的柔情下消散,却执意不肯承认!
直到失去了她腹中的骨血之后,他才真正明白他恨的不是千江,而是恨自己!
唯有在自己真正喜欢的人面前会抬不起头,因为有了差别——云和泥一般的差别!
当她成了皇帝的女儿之后,他再也配不上她,只能逼自己把她当成仇人!
千江迎着他复杂的眼神,心中那熟悉的酸楚又一点一滴回来了……
他执意折磨自己的心她何尝不明白?但,无论他再怎么折磨自己,人死不能复生啊……义父在天之灵若知他如此折磨自己,怎能瞑目?
“是!你的确配不上我!”终于,在挣扎之后她咬紧牙关,如此回答。
他的心性一向骄傲,也许,唯有无情才能激他愤而向上,带罪立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越沧溟的心仿佛教人重重击了下……
“你说的不错!”他放开她,起身往外走。
“沧溟,”千江唤住他。
“你不必换舱房了,是李炎要我来看住你的,即使换了地方住,他还是要我跟着你。”顿了下,他回头。“如果你不爱瞧见我这个低下的人,我会尽量少出现在你面前。”很快的,他消失在舱门外。
千江独自对着舱门发怔,心中掠过的尽是一幕幕过往……到底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重温旧日时光?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宁愿永远是一个海边的村女,平平淡淡过一生。
千江在李炎的叮嘱下已在舱里待了十天。
这些日子越沧溟除了就寝之时回舱之外,千江几乎见不到他。终于,她忍不住地溜出了舱房。
感觉上她好像快被闷出病了!
这一日楼船正好靠港补货,船卒们十分忙碌。
千江的出现却引起许多人的关注——
“你这个臭小子跑哪儿去啦?”有人开口问。
“我……我……没上哪儿,还不都在船上。”千江回道,不希望旁人知道她的特别待遇。
“我听说你这小子到上头住个别舱了,对吗?”另外几名船卒不怀好意地靠了过来。
千江面对愈来愈多的不善质问,不由得步步往后退……
最后,她抵上货箱,无路可退!
她怎能告诉他们自己为公主的事实?
其实,在船上的日子,公平对待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它往往是凝聚人心的一种方式,千江自知待遇不同,因此说不出话来。
“你说话啊,臭小子!”船卒渐渐逼近。
下一瞬,说话的船卒飞了出去,摔在五步之外的甲板上。
众人回头,只见越沧溟站在后头。
船卒们见同伴倒地,不由得愤而拥上……
“找死!”话起的同时,越沧溟面色一沉,冷冷的应付起一干愤怒的船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