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主子真要这么过一辈子吗?福真心底轻轻叹息:春末,黄河水患,路有饿脬,哀鸿遍野。明教发动数以万计的人力,加入救助病苦受饥之难民。十三身为明教之主,自然身先士卒,不求报酬为百姓们看诊并赐药。
「下一位请进来!」福真喊道。每当水患一过,接踵而来的必是瘟疫。来到这个村子已有两日,前来求药的百姓,几乎全是得了一种经由肠道而起的热病。
所幸福真幼时得过此疫,因此得免受此病所染。
走进房舍里的是一名少妇,怀中抱着一名约莫两岁的幼儿。
「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抱过来让我瞧瞧。」
这一瞧之下,十三察觉孩子已近垂死边缘,眼看活不过今日了!
「这孩子怕是无医了!」十三据实以道。
「大夫……」少妇又急又惊,泪水溃堤而下。
「若是早一日送来,或许可保一命!」十三心底轻轻叹息。
「大夫……求求您,我只剩您这个希望了!」
十三沉吟不语。「到十里外的碧湖村吧!我听说那里有位大夫医术超凡入圣,倘若这里没有希望,妳还赶得了路,不如就走一趟吧!」
少妇闻言,连谢字都未说便夺门而去。
「教主……」福真瞧住主子。
「无妨!只要有救,去哪里都是一样。」停了停,她续道:「倘若我有孩子,不要说十里,就是百里、千里也会不辞劳苦而去。」
福真点点头。「下一位进来吧!」语罢,她来到一旁帮忙煎药。
这一日直到深夜才看完了病人。
「累不累?您早点歇着吧!」福真来到主子身边。
「不累,只要能多救一个人,再累也值得。」十三起身来到屋外,仰首望住天边一轮明月。我这么做,够好吗?是以替代您吗?
蓦地,一阵晕眩感袭来,十三身子微微一晃……
「教主!」福真一惊,忙上前扶住主子。
「不碍事儿的!大概是太累了。」
「您还是早点歇下吧!」
十三轻轻点头,和福真回到了屋里。
隔两日,村民欢喜传来消息,说是那少妇的孩子竟然逐渐康复起来,摆脱死亡的阴影。十三对于拥有如此神乎其技的医者起了崇敬之心,这一日天色末亮,她便独自一人来到了碧湖村。
依着村民们的指点,十三绕过树林,来到位于湖畔的小屋:
猛然入眼后,她如遭雷殛!为什么这屋子的建造方式,和踏月小筑一样?
怀着一颗震颤的心,十三一步一步走到了竹篱之前:
她的心忽然起了长久以来,未曾有过的浮动。
这个时候,天色大亮,朝阳透过树桠间的缝隙照了满屋,整间小屋像是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华。
许是一种特别的召唤,木门竟在这一刻打开了!
十三的心涨得满满地,无声地凝视着那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同时候,男人瞧见了她,顿时怔住了。
四目交接,彷佛无止境般,十三的天地在剎那间起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很快的,男人走出屋外,脸上的神情是难测的沉静。
「姑娘有什么事吗?」他问,却未走近她,两人相隔数步之遥。 姑娘?为什么他唤她姑娘?她是他的十三吶……难道他忘了吗?
十三话到舌尖,却难以出口。
一样的容颜,一样低醇的嗓音,甚至,连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也未曾改变!
然而,那一句姑娘,却让十三的心隐隐痛了起来!原来,她的心还没有死!
「您……不知道我是谁吗?」终于,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男人摇摇头,宁淡的眼神澄如明镜。
「那么,可以请我到屋里坐坐吗?」
纵有离情,却无人可诉,这样的凄惶,他知道吗?
男人微一沈吟,面不改色地回道:「妳我素昧平生,又是孤男寡女,只怕……不方便!」
这是拒绝!
十三瞧住了他,目不转睛。「您,真的不识得我吗?」
「咱们该相识吗?」他反问,深邃的黑眸底掠过难读的流光。
十三望着他宁淡而陌生的眼神,心如刀割。他不该忘了她……不该……
十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一路上,萦绕她心头的,全是那一张教她刻骨铭心,思念了整整十年的冷俊容颜。
欲寄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
流不到楚江东呵……福真绞着冷帕子迅速地搁上主子滚烫的额头。
今早由碧湖村回来之后,主子就发起高烧,再也没睁开过眼。福真吓得连忙熬了一帖袪热病的药汤喂主子喝下,只是仍不见好转。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文虎与毕玄及时赶到。
「教主让村民给传了热疫是吗?」文虎来到床畔,满眼忧色。
「我已让教主服下药汤,可是却不见好转。」「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就病倒了呢?」毕玄纳闷地开口。过去十年,教主一向身子康泰,从来没生过病。要知道,一个内外兼修的武学高手,几乎可以完全控制体内真气,一般病疫是不容易有机会过身的。
「今早天未亮,教主便自己到碧湖村走了一趟,岂知回来之后就神色恍忽,接着就发起高烧。」福真后悔没有一同前往。
「教主到碧湖村做什么?替人看病是吗?」毕玄又问。
「那倒不是!教主听这儿的村民提起,碧湖村有一位医术极为高明,却隐世而居的大夫,因此决定过去拜访。」
闻言,毕玄与文虎互瞧了瞧,彼此间已有决定。
「福真,咱们走一趟碧湖村吧,倘若那大夫真是神医再世,那么就请他出诊为教主医病吧!」毕玄说道。
福真面现喜色,点点头,随着毕玄离去。
待得两人走远,文虎耳畔忽听得教主轻呓……
附耳过去,只听得她口中断断续续轻喊:「不要……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
文虎轻轻一怔,教主到底怕什么人忘了她呢?思绪飞转间,只见她的泪沿着眼角淌下。
文虎心头震了震……从小到大,十三只为师兄明笑生一人流过泪!如今,在昏迷之中,她竟垂泪不止!这泪,是为谁而流呢?世上还有什么人令她如此牵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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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下,马匹转眼之间已来到了十里之外的碧湖忖。
靠着居民的指点,毕玄与福真来到湖畔的小屋。
瞧见小屋的剎那,两人同时一怔,为小屋与日月神宫中的踏月小筑相似的程度而吃惊!
唯有日月神宫裹辈分极高者,才能一窥踏月小筑的真貌,就连一般分堂的香主都无缘得见的踏月小筑,竟然出现在这个小村子里,真令人费疑猜!
马蹄声刚刚在竹篱外停下,小屋门扉便已开启,一个手提油灯的白衣男子走出屋外。
毕玄一见之下,浑身大震,忙拉着福真下马,一口气直来到男人身前跪下「毕……毕玄参见教主!」
教主?福真怔怔地打量起眼前一身白衣的男子……
灯影下,只见他剑眉入鬓,星日如炬,俊美无俦。
难道……此人正是主子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福真不由得曲膝跪了下来。即使未曾开口,他那股威仪与沉定的气势,教福真不由得不心服!这世上,也只有这样不凡的人物,才会让主子为他黯然神伤,年复一年。
「你们是什么人?因何对我下跪?」白衣男子开口道。毕玄闻言,不由得心神俱惊。
「教主……您……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毕玄,您的师弟呀!」男人瞧住他,眼底净是宁淡的陌生。
「我想,阁下是认错人了!」怎么可能?!
这世上又怎还有另一位面貌与他一般无二,气势与他不分轩轾的人物呢?
此人分明是他的师兄明笑生!
现下,毕玄总算明白了十三的感受,莫怪她会受不住这等残酷的打击而病倒。
也只有他才能让十三深埋心底的忧伤,在一夕之间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