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王日宇从后面追上来。
“你记不记得你送过一张图画给我?”徐洁圆说。
“记得。那天我看见你在教员室里哭。那个可恶的科主任常常欺负你。”
“隔天补习的时候,你送了一张图画给我。一个小女孩幸福地躺在地上,她心里开出了一棵长着翅膀的树。所以,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想起你。”徐洁圆停了下来,定定地望着王日宇说。
“老师,你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他是不是欺负你?”
徐洁圆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不要这样。”王日宇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头发。他抱着她,用双手暖和着她的身体,那些夕阳洒落在校园的日子召唤了他。他一直想抱老师,想知道抱着老师的感觉。他吻了她,把她更拉向自己的胸膛一些,免得她心里开出一棵长了翅膀的树,带着她飘飞到天空。
徐洁圆突然把他推开了。
“这样是不对的。”她说。
“我们已经不是师生了。”
“我已经有男朋友。”
“我也有一个不知算不算已经分了手的女朋友。”
“我们也要谈复数的恋爱吗?你不是说假如很爱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或许,我也做得到。”
“我可不想要这样的爱情。”
“老师,你还会见我吗?”
徐洁圆没有回答。昏昏夜色之中,细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隔天,王日宇接到林薇珠的电话。
“可以出来见面吗?”她问。
在Starbucks里看到忧郁地啜饮着一杯Frappuccino的林薇珠时,王日宇有点轻飘飘的感觉。
不是幸福,不是思念,也许不是爱,也不是不爱。他喜欢这个女孩子,但她在他心中已经不比从前了。当一个人不是另一个人的唯一,他就只有自己了。
“每个人看到你送给我的那张水彩画也都说很漂亮。”林薇珠说,“但他们都不明白那只猪为什么住在衣柜里。”
那个衣柜,本来是他的心。可是,现在他知道,一个衣柜关不住一只外向的猪。
第八章
赖咏美躲在大学图书馆里温习,林薇珠把她的手提电话带来了。
“你的电话留了在房间。”林薇珠说。
“喔,谢谢你。”赖咏美把电话放到背包里去。
“刚才有一个姓叶的男人打电话给你,我说你忘记带电话。”
“姓叶的?”赖咏美脸上流露诧异的神情。
“嗯。”
“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没有呀。只说待会再打来。”
“他的声音是怎样的?”
“就是一般男人的声音啁。怎么啦?标又有新男朋友?”
“才不是呢。”
“那么,他是什么人?”
“姓叶的,我只认识一个。不过,应该不会是他。”
“是以前的男朋友?”
“是中二那年和我一起私奔的小男友。”
“私奔?”
“是的,我曾经跟男孩子私奔。当时家人认为我们年纪太小,反对我们恋爱,所以,我们一起离家出走。不过,也只是出走了二十九天。”
“是被家人抓回去的吗?”
“我是,他不是。”
“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
“或者是因为憎恨他吧。”
“他还会再打电话来吗?”
赖咏美低头看着笔记,淡淡的说:“怎么知道呢?”
深夜里,她窝在床上听夏心桔的节目。一个刚从法国回来度假的女孩子打电话到节目里,说:
“十七、八岁的时候,我的日子过得很烂,常常换男朋友、抽烟、喝酒、在外面过夜。现在二十六岁了,只想好好爱一个男人,也好好爱自己。”
“人长大了,就会喜欢简单,害怕复杂。”夏心桔说。
女孩说:“就是啊。可是有时候我也会怀念年少的荒唐。”
女孩忽然问:“夏小姐,你相信男人会永远等一个女人回去他身边吗?”
夏心桔笑了笑:“我还没有遇到。”
“也许有人在等你。”
良久,夏心桔说:“那么,他也不会等到永远的,总有一个期限。”
赖咏美的手提电话一直没有再响起。几个小时前打来的,应该是他吧?他就是这么胆小的一个人,一点也没有改变。
这样想的时候,她的电话忽然响起来了。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你。”对方说。
一听到声音,她就认出是叶卫松。
“你不是在英国的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前天回来的。我要到北京大学当一年的交换生。”叶卫松说。
“你是怎样找到我的?”
“是向旧同学打听的。听说你在香港大学。”
“嗯。你呢?”
“我在伦敦大学。”
“很厉害耶!喜欢英国的生活吗?”
“那边的生活很苦闷。”
“你不怕闷,你就怕苦。”她揶揄他。
“你还在恨我吗?”
赖咏美笑了起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大家都是小孩子。”
“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要你跟我私奔的。你当时也许只是想讨好我,并不是真的想离家出走。”
“我以为你随便说说,没想到你来真的。”
“果然是被迫的。”她笑笑说。
“也不能说是完全被迫的,那时是真心喜欢你。”
那一年,她十三岁,叶卫松比她大两个月。他们上同一班,她就坐在他前面。学校外面,满植了冬青树。夏天里,常常可以听到蟋蟀的呜叫。那天很热,走在树下的时候,叶卫松告诉她,听蟋蟀的鸣声,可以知道气温。
“怎会呢?”
“真的?”然后他问:“你的手表有秒针吗?”
“嗯。”她提起手腕。
他看着她腕上的手表,说:“将蟋蟀在巴秒内呜叫的次数再加五,就是现在的摄氏温度了。”
他们屏息静气数着蟋蟀呜叫的次数。在那八秒里,蟋蟀总共鸣叫了二十六声。
“现在的气温是摄氏三十一度。”叶卫松神气地说。
“蟋蟀是怎么知道温度的?”她不明白。
叶卫松扬了扬眉毛:“秘密!”
“告诉我嘛!”她拉着他。
“有机会吧。”他可恶地说。
从此以后,放学后在树下一起聆听蟋蟀的呜叫,是他们最私密的时光。蟋蟀是他们的温度计。
“你无耻!你为什么看我的日记!”赖咏美骂她妈妈。妈妈偷看她的日记,发现她跟叶卫松在谈恋爱。
妈妈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天跟叶卫松在学校见面的时候,她说:“我们离家出走吧。”
叶卫松吓了一跳,问:“到哪里去?”
“什么地方也可以,我妈妈要替我转学校,我以后也见不到你了。”她哭着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学的时候就走。”
夜里,赖咏美悄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她整夜没有睡,坐在窗前,幻想着自由而甜蜜的新生活。第二天早上,她跟叶卫松在车站会合。
出走的头一个星期,他们白天四处游荡,晚上在公园露宿,身上的几百块钱很快就花光了。
那个晚上,他们疲倦地靠在公园的长椅上。
“还是回家吧。”叶卫松说。
“现在怎么可以回去呢!我们去找工作吧!”突然之间,她问他:“你听到吗?”
“听到什么?”
“是蟋蟀的叫声。”她朝他微笑。
他抬头看看旁边一棵树的树顶,蟋蚌的叫声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幸福地靠在他怀里,问他:“现在是几度?”
隔天,他们在花店找到一份送花的工作。
“既然有钱,我们不用再去公园了。”赖咏美兴奋地说。
“那去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