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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姜言中一个人坐在这家Starbucks里,叫了一杯expresso。

  “今天很冷呢!”韩纯忆来到的时候说。

  “要喝杯咖啡吗?”

  “我不大喝咖啡的,就陪你喝一杯Caffclatte吧。”

  “是的,喝咖啡不是甚么好习惯。”姜言中低着头说。

  “为甚么你今天好像特别忧郁似的?是跟天气有关吗?”

  “是跟你的收入有关。”姜言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交给地,“你看,你的版税收入比我的薪水还要高,真令人妒忌!”

  韩纯忆看了看支票,笑笑说:“如果赚不到钱,还有甚么动力去写作?”

  “喜欢写作的人,不是不计较收入的吗…”

  “谁说的?张爱玲拿到第一次投稿的奖金,不是用来买书,也不是用来买笔,而是买了一支口红。我写小说,也是为了生活享受。”

  “你常常把自己说得很现实,你根本不是那么现实的人。”

  “是吗?”韩纯忆不置可否。

  “你的小说写到哪里?赶得及明年出版吗?”

  “我在搜集一些关于梦游症的资料。”

  “梦游症?”

  “小说里其中一个角色是有梦游症的。”

  “你为甚么不来问我?”

  “问你?” 

  “我小时候有梦游症。”

  “快点说来听听。”

  “这要从六岁那一年开始说起——”他呷了一口咖啡说。

  王莉美第三次来到周曼芊的诊所。这一次、她终于说出心底话。她有外遇。她的梦游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人是多么复杂的动物?这位太太努力隐藏心里的罪恶,那个罪恶却凶狠地操纵着她的身体,梦游是她良心的叹息。她不能原谅自己背叛丈夫,却又没法离开情人。

  “为甚么你可以同时爱着两个男人?”周曼丰问她。

  王莉美笑了笑:“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丈夫和情人,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这就是地为甚么同时爱着他们的原因。这个答案,是如此理所当然。

  那一刻,周曼芊忽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很笨。她该问自己,她又为甚么只能爱着一个男人呢?她惨然地笑了。

  离开诊所的时候,王莉美指着她桌上的传呼机,说:

  “现在已经很少人用传呼机了,而且你的传呼机还像掌心那么大。”

  “是的,我这一部是古董。”周曼芊笑笑说。

  这一部传呼机,她一直舍不得换掉。即使是去了美国读书的时候,她还是托范玫因为她缴付传呼台的台费,保留着这个传呼号码。也许、不知道哪一天?姜言中会想起她。那么,当他用以前地号码找她,还是可以找到。

  留着一个号码,不过是为了守候—个人。

  那天晚上,姜言中说他想要过一些一个人的日子,他没说那段日子要有多长,只是她也没想到已经有那么长了。她一直盼望他过完了一个人的日子,便会回到地身边。

  姜言中已经喝到第三杯expresso了。

  “十二岁之后,我的梦游症也消失了。”他说。

  “那么,你十二岁之后的事呢?”韩纯忆问。

  “那时我刚刚开始发育,你不是想知道详细情形吧?”他打趣地说。

  “我从来没听过你的情史。”

  姜言中笑了笑:“我才不会这么笨。我告诉了你,岂不是变成你的小说题材?”

  “难道你没有被人爱过,也没有爱过别人吗?”

  “没用的,我不会告诉你。我不相信女作家。”

  “那算了吧、反正你的恋爱经验也不会很丰富,”

  “为甚么这样说?”

  “你是个表面潇洒,内心柔弱的男人。我有说错吗?”

  韩纯忆怎么会这样了解他呢;他有点尴尬。

  “你想再要一杯咖啡吗?”姜言中问。

  “好的,我还想谈下去呢。”韩纯忆托着头说。

  现在坐在诊所里的男人,名叫梁景湖。他的女儿梁舒盈是东区医院的护十,周曼芊在那里待过一段日子,跟她是旧同事。几个星期前,这位还有一年便退休的教师穿上死去的太太的裙子,打扮成女人在路上徘徊,被警察逮住了。粱舒盈希望周曼芊可以跟他谈谈,她答应了。上一次,梁景湖是和儿子一起来的,他甚么也不肯说。今天,他没有预约,自己—个人跑来。

  梁景湖哀伤地思念着逝世的太太。那天晚上,他身上穿着的裙子,还有假发,高跟鞋和皮包都是亡妻的。虽然这种做法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他太思念地了。穿上太太的衣服回去他从前每天送她上班的路上,彷佛也能够唤回那些美好的岁月。

  “我是不是有病?”梁景湖一边说一边流泪。

  “不,你没有病。”

  “我以后也不会这样做了,我不想失去我的儿女。”梁景湖说。

  每一个人都会用尽方法去跟自己所爱的人更接近一些。这位可怜的男教师,穿上亡妻的衣服,让妻子在他身上复活,那样他便可以再次抚摸她,再次牵着她的手陪她走一遍他们从前常常走的那段路。周曼芊想梦游一回,却比穿上旧情人的衣服要艰难许多。

  开车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了,周曼芊脱下大衣,趴在床上,把护照和机票从状边的抽屉里拿出来。明天,她要起程去美国罗省参加一个研讨会。刚才跟范玫因吃饭的时候,喝了—点酒,她昏昏地睡着了。

  她觉得很冷,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不是在床上,而是在天台的地上。她手中拿着家里的钥匙,身上穿着昨晚临睡时穿着的衣服,左睑擦伤了,还在淌血。她为甚么会在这里呢?

  她跑到大堂找管理员。

  “周小姐,早。”管理员跟地打招呼。

  “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看见我?”

  “是啊!我半夜三点多钟巡逻的时候看到你在天台。”

  “我在天台干甚么?”

  管理员搔搔头,说:“是的,我也奇怪,天气这么冷,你站在那里不怕着凉吗?

  但昨天晚上的星星很漂亮,漫天都是。你靠着栏杆,看着天空,我想你是到天台去看星星吧。”

  “我的眼睛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

  “当然是睁着的。”

  “那谢谢你。”

  “周小姐,你脸上有血。”

  周曼芊摸摸自己那张几乎冻僵了的脸,笑着说:“不要紧。”

  不管是甚么原因,她梦游了。她半夜里模模糊糊地爬起来,拿了钥匙开门,然后走上天台,在那里看星星。第二天早上,当寒冷的北风把她吹醒时,她躺在地上,对所发生的事完全没有记忆。她和姜言中一起梦游了。就像姜言中六岁邪年一样,她也是去了天台。如果可以,她想再睡一次,再梦游一回,那么,就可以更靠近他一些。

  第二天,周曼芊怀着快乐的心情登上飞往罗省的班机,梦游的后遗症,是她着凉了,患上重感冒。但她很乐意有这个病。身上的感冒是梦游的延续,让她还可以沉醉在那唯一一次的梦游襄。

  几天之后,她从罗省回来。当她去领回行李的时候,她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行李输送带的旁边。那个背影很熟悉,是他吗?男人回望过来,真的是姜言中。他也看到她了,腼觍地跟她点了点头。

  “你也是从温哥华回来的吗?”姜言中问。

  “不,我是从罗省回来的。”

  姜言中看到她的鼻子红红的,声音有点沙哑。

  “你感冒吗?”

  “是的,是重感冒。已经好多了。”

  “有没有去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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