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和我一起吃个午餐有那么痛苦吗?”安蘋拢起眉心。看看她这是什么表情?赴鸿门宴也不用这种表情吧?真是的!
王桑妮刻意嘟嘟嘴,嗲声道:
“总经理,我当然是很乐意同你一起吃个午餐。可是,你知道的,毅风他——”
“毅风?”安蘋忍不住脱口叫出。毅风?叫得可真亲热!
“呃……我是说副总啦,是副总要我每天陪他一起用餐的。你知道他的,他向来是很霸道的,如果你硬是要我同你一起吃午餐,那你自己问他去。我可不敢同他说。”
安蘋一脸的不可思议。
“桑妮!你没忘记你是我的秘书吧?连和我吃顿饭都得问阿风,有没有搞错啊?”她气恼地大叫着。
“什么事要问我?”李毅风突然出现在他与安蘋办公室相通的那道门口。
她们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安蘋还没来得及细想对敌接招策略,机伶的王桑妮已经快速地朝李毅风迎去,背对着安蘋,边朝李毅风暗眨着眼,边故作娇声地说:
“毅风,是这样的。总经理她要我今天中午陪她一起吃饭,我已经同她说我们早就约好了,可是总经理她……”
王桑妮刻意拉长尾音,还转过头来看着安蘋,一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头”的委屈狀,又转回头看着李毅风,眨个眼,示意着,暗自祈祷李毅风能和她有些默契。
李毅风没让她失望,只见平常一派沉稳、微带冷峻的李副总竟唇露浅笑,温柔地拍拍王桑妮的脸颊,柔声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你的位子去,我来处理。”他们可真是演出默契来了。
“哦,好。”再眨个眼回他,赞许他的默契,然后又回头向安蘋:“总经理,那我先回座位去了。”不等安蘋应允,即往门口走去。
“桑妮——”叫住她的是李毅风。
“还有什么事吗?毅风……哦,对不起,副总?”她还故意瞄了眼安蘋。真可以去演八点档的连续剧了,肯定能摘下什么最佳女主角的后冠来。
“你手上的资料是要给我的吗?”他比比她抱在胸前的资料来。
“哦,是,我差点就忘了。”王桑妮走回他面前,遮上资料来。“这是等会儿开会要用的资料,我全部整理好了,副总。”
“太好了。谢谢你,桑妮。”头一低,便往她红唇印上一吻。
“啊——”安蘋差点惊呼失声,所幸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出口的只是一个不到一秒的短音阶。
出口的惊呼虽然只是那么一瞬,但有更多的莫名情绪全化成一道酸液卡在喉头上,然后往回沖入了她不识情爱滋味的五脏,激起一片震漾……
安蘋呆怔地看着在她的办公室里大演爱情戏的李毅风和王桑妮,不等他们有接续动作,摀着嘴,她猛然地冲出办公室——带着不明所以的心痛,和即将溢出眼眶的泪。
不意安蘋会有这样的反应,王桑妮一时慌了手脚。
“副总,怎么办?我们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别说安蘋会大惊失色,刚才就连她也吃了一大吓,副总……居然吻了她的唇?以前他至多就是蜻蜒点水似的点了下她的额头,可是他方才……
“没事的。”李毅风异乎平静地说。
不下猛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看得到他要的反应,尤其是在最近钱君彥动作频仍之下,他更是一刻也不想再浪费下去了……
王桑妮不解他怎么还能这么冷静,不过他说没事就没事,他是副总。但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他:
“那,副总,你要不要跟过去看看?”总经理不会出什么事才对吧?她有点不太放心。
他是该追去看看的,不过他仍只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
就让她独自冷静一下,也许这回她可以釐清自己的情感依归了。
※ ※ ※
入秋时节,涼风习习迎面拂来,不觉心头一片舒坦。然,安蘋却只觉一股寒意入心,不自觉抱紧双臂。
她呆坐在敦化南路红磚道上的行人休憩椅上,两眼无焦距地飘散在前方,任川流不息的车潮呼嘯而过。乌烟、噪音于她似无礙地无害,全入不了她的鼻、也入不了她的耳,绝丽的美颜上只剩一片茫然,呆怔怔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到底是怎么了?呆坐了将近一个钟头,安蘋聪慧的脑袋瓜子就只缠绕在这些问号上。问句看似简单,却是缠得她混混沌沌,思绪越发地凌乱不堪。
怎么了?怎么了?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她的心会乱得像只不小心掉进结得密密实实的蜘蛛网的小虫?努力地想挣扎而出,却只是愈挣扎,陷得愈深,彷彿掉进了一张深不可见底的黑网似的,心慌得教她不知所措……
她做什么在意他们呢?她不是一直想办法撮和他们吗?这不是她最乐意见到的吗?怎么现在看到了,她的心却是这么痛?为什么会这样?谁能好心地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呢?
理不清混乱不明的头绪,爬不出那张罩顶、迫人的黑网,安蘋鼻头不禁一酸,她居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可怜的是,她好想大哭一场,却是掉不出半滴眼泪来。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就小到大,她的良善受尽父母的百般呵疼;她的随和受到朋友、同学的欢迎;她的乖巧和学业上优异的表现,更是师长眼中的好学生。一切都顺顺当当的,何曾需要她拿眼泪来发洩不满或委屈了?但此刻,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好生委屈呢?忍不住就是想哭……
想哭,哭不出来,她只能如先前一样呆怔地凝视着前方,一脸的茫然。
不料,缓缓地、缓缓地。前尘往事如电影放映般一幕幕跳跃上她脑际,如是鲜明……
“喏!这些你收好,别弄丟了。”
这年,李毅风十三岁,刚升上国中一年级。
“你给我这么多信封做什么呀?”八岁的小安蘋接过李毅风硬塞给她的一叠航空信封,看看上头画得跟荳芽菜似的洋文,納闷问着。
“这是航空用的信封,上头我已经写好我在美国的地址,也帖好了邮票,以后你要写信给我,只要把你写好的信搁在这里头,封好封口,然后再请你妈咪帮你把信投到邮筒里就行了。”小小毅风慎重地交代着。
小安蘋则是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看他,再眨眨一排密而捲的长睫毛,不解问:“我为什么要写信给你呢?”
小毅风鼓胀着一张清秀的小俊脸。“不为什么,我要你写,你就写!”
小安蘋为他这稍嫌严厉的口吻而委屈满脸。“你那么兇做什么,人家又不会写信,怎么写信给你嘛!”就算会写,她也才不要写信给她的仇人呢!
“不会写没关系。”小毅风明显松了口气。“你可以用注音的,我看得懂就行了。”
“可是……”她还有疑问,只是不知道该不该问。
“可是什么?”他柔声问,话里有明显的离情依依。
小安蘋瞄瞄他,嚥了嚥口水,勇敢地说:“可是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呀。”
“你——”小毅风又胀红了一张脸,看着仍未脱稚气的小小安蘋明眸里净是不解情事的纯然天真,叹了口气,还是缓和下了语气:“写什么都行,只要是你想告诉我的事都可以写,像是你在学校乖不乖呀、有没有用功念书啦、星期天有没有记得上教堂等等的都可以写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