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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页

 

  “你做什么啊?”她又惊又怒,还懊恼着沾上墨渍有瑕疵的地图。

  沐刚略带歉意地解释:“我刚看到你的头发差点沾到砚台上的墨汁,所以才……”

  欧阳咕哝了几声,心才稍定,拿着棉纸吸取墨渍,并以铅白修饰。

  她继续埋首工作,却发现吃了这一惊后很难再专心,因为身后沐刚的前胸几乎和她的后背要贴在一块了,中间的距离可以用纸张的厚度计算。

  温热的鼻息吹拂在她后颈项,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迅速描了几张鬼画符交差,欧阳转身退开了几步,“今晚就先到此为止,时间不早了,小弟告辞好让沐兄早点安歇。”

  沐刚沉静地瞅着她瞧,微微一笑:“还早,我还想请青云联榻共寝,好清谈叙心呢!”

  欧阳心中一跳,有些惊惶说:“我有点累,想好好睡一觉……。”

  别开玩笑了!这跟在蜀中山居时情况并不一样呵!那时的沐刚喝得大醉,而近来的沐刚却有点阴阳怪气……。

  欧阳几近落荒而逃,快步走出了帅营,并没有看见一向寡言罕笑的沐刚脸上古怪的笑意。

  约莫两刻时辰,心浮气燥的欧阳决定去碧玉泉浸泡洗浴,当她骑着马驰骋到目的地时,却愕然发现‘她的’碧玉泉已经被一个不速之客霸占了去。

  鸠占鹊巢的沐刚一丝不挂,悠游在蒸气氤氲的温泉中,看见她来还反客为主地邀她共浴——

  “青云,你来的正好,咱们一起洗浴刚好可以为彼此擦背。”沐刚愉悦地对她挥手,还作势欲起,碧绿的水波荡漾在腰下岌岌可危的界线。

  欧阳发出了类似笑叉气的闷声,忙不迭倒退了几步,眼睛看向别处,结巴辩解:“我……只是信步赏月,并不想洗浴,不打扰你了!”

  面红耳赤的她像逃命般地策马奔回营帐,根本不晓得自己已经在沐刚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天!好不容易恢复冷静的欧阳才想起她的失态,略一思索沐刚的举动,她不禁起疑。

  今晚稍早,在营帐里沐刚出其不意地拢起她的鬓角……。

  他是不是在观察她有没有穿耳洞?

  还有刚才在碧玉泉邀她共浴!

  这两件动作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欧阳无法确定。

  没有因耳洞泄露女儿身,实在得感谢崔家的人不准她穿戴首饰,使唤她和奴婢一般亲操井臼;所以她的耳洞早在十八、九岁时就密合起来……。

  只是,她心中那种莫名所以的突兀、悸动,是为何而来?

  难道男女之间注定不能有友谊吗?

  她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义气相交’、‘手足之情’,都将因为她的女儿身曝光而毁于一旦……。

  至于另一种可能——男女情愫,她连想都不敢想!

  不管是多好的男人,都不值得她放弃目前的自由;即使是令她倾心敬慕的沐刚也一样!

  不无惊惶的欧阳咬着下唇暗下决心,她得暂时避开沐刚,好好整理自己纷扰的情绪……。

  翌日,欧阳以研读佛教梵文经典为借口,迅速搬到了碧鸡山上的圆觉寺(今华亭寺),好与沐刚保持适当的‘安全距离’,也见识到了元朝玄峰和尚请回镇寺的珍贵典籍。

  这招‘金蝉脱壳’让沐刚傻了眼。

  ※ ※ ※

  圆觉寺,千嶂环绕,松苍竹翠。

  单膝跏跌坐在禅榻上的欧阳手执经卷而读,禅房清幽素雅,让她深觉旷朗,烦恼也不扫而空。

  虽然她藉词逃遁,沐刚对她的关切却丝毫未变,不时派人问候致意,有什么好吃好喝的时蔬瓜果也不忘送给她尝鲜,织工为将士缝制新袍时也有她的一份。

  如此殷勤多礼,反倒叫她难安,就算有什么疑惑也早气消了大半。

  因此,当多日不见的沐刚亲自来探望她时,欧阳是真的打从心底欢迎看到他。

  “这样刻苦研读,参禅面壁可悟出了什么妙法吗?”沐刚含笑打断了她的沉思。“子毅!”她欢喜放下手中的经卷,迎向前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时候,他应该远在百里之外察看士兵筑设碉堡才是。

  远征大理的时间已定在春季。

  “来看看青云是否已羽化登仙去了?!”他调侃道:“不然怎么留不住?!”

  用尽了一切暗示、拢络,依然留不住青云,她的冰心霜节任是无情也动人。

  心情尚佳的欧阳对这句双关语置之不理,小别数日的两人和好如初,相对而坐谈论起经史文义。沐刚听得专注而神往,半生戎马倥偬,只懂兵讲武的他,或许是一个优秀将领,在青云面前却顿时变成了一个好学不倦的蒙生。

  青云淡泊名利的心态令他敬佩也令他心惊,忍不住试探她是否有遁入佛门的想法。

  欧阳摇头微笑否认了。“钻研佛经只是青云的兴趣,况且青云自知资质愚鲁断不可能出家济渡众生的。当今世人不解‘大造无方’,不懂清涤己身己心,只不昧礼拜祷求俗名浮利,扭曲了佛教慈悲自修的文义,使得一班流荡男女假僧尼之名,而名山古剎竟成了敛财钓誉的工具,今日筑殿、明日换梁,巧立名目要求善男信女布施香火……”

  她感慨而言,对俗人假藉宗教之名招摇撞骗颇不以为然。

  “更有甚者以尼庵僧院掩人耳目,佛门清净之地竟成了春色无边的勾栏院。”她一语戳破怪异现状,“败坏的是人心而非宗教哪!”

  沐刚默然受教。

  在隔邻的禅房中安宿一夜,晨起的沐刚兴致勃勃地邀青云共游碧鸡山。

  古木参天,风动松涛;并肩而行的两人有一种遗世独立的错觉,彷佛蒙蒙云雾中仅存他们相依为伴。

  露冷苔滑,稍一不留神,欧阳脚下就踩了个空,颠踯一下。

  沐刚毫不考虑伸手拦住了她的腰际,虽然是不经意的触碰却令他心神一荡。

  ‘素约小腰身。’他脱口而出所知的一句诗词。

  欧阳睁大双眼看他,随即被沐刚的口无遮栏所激怒。

  他恍然大悟,高兴地笑道:“原来青云的名字也是有典故出处的!”

  沐刚瞅着她笑,念诵出诗词——.素约小腰身不耐伤春疏梅影下晚妆新袅袅婷婷何样似? 一缕青云……

  这次,欧阳真的翻脸了!

  沐刚的无心——或该说有意——轻薄令她涨红了双颊,气忿忿地恨声责骂:“小弟虽然才疏学浅,身弱力小,也担不住‘侯爷’以这种淫诗艳词来欺辱!古人‘割席断交’不算薄情,反而值得称颂!在下就此别过!”

  她拂袖而去。

  “青云!”沐刚随后追赶,在禅房门前拉住了她的衣袖。“青云!是我说话未经熟虑,你宽厚大量,恕了我这一次!青云……”

  真的是气坏了!青云高兴时总是直呼他的名字‘子毅’,不高兴时就‘升级’为‘沐兄’,再严重一点是跟着众人称呼他为‘将军’,从来也从未以‘侯爷’来尊称他过!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说出了‘割席断交’的决裂话语。

  即使如此,气得满脸通红、杏眼圆睁的青云依然令他深觉可人……他真是活该!沐刚自嘲暗忖。

  “这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她厉声叱喝:“侯爷请自重!”

  “罢哟!青云!你知道愚兄只是一介武夫,哪懂得什么词句不该说?!”

  沐刚低声下气说:“好歹原谅我这一次,好贤弟!我绝对不敢再犯!”

  沐刚左躬右揖地赔罪求饶,此刻,他十二万分的庆幸自己没带随从就上山看望青云——不然他这个脸可是丢到爪哇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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