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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得什么?”月芙蓉追问,她想听到的,当然是更多更多吹捧的话。

  “觉得……你们是最适合的一对。”月莲华万般痛苦地挤出这一句,原本还打算说些甜言蜜语来哄哄芙蓉,结果她光提到荷就反胃,只能草草结束她的长篇大论。

  虽然对月莲华简洁的结尾感到小小失望,但月芙蓉还是很开心,也懒得拿丝绢遮掩她不合闺淑的咧齿笑容。“莲华姊,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

  “没有男人会不喜欢我们漂亮的芙蓉妹子。”月莲华这句话倒是出自肺腑,芙蓉个性大剌剌的,欢喜、生气、悲伤,她都不加掩饰,是个俐落乾脆的直肠子,才不像她暗暗沉沉,老爱玩阴的。

  “莲华姊,人家才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呢,再说,你也很漂亮呀,说不定梅二公子也会喜欢你噢。”月芙蓉一脸“人家不来了”的怯柔。

  也会喜欢她?怎么着,想效法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吗?

  “我这种病痨鬼,娶我跟娶块牌位有什么差别?”月莲华自嘲一笑。

  “你只有在夏天才会发病的嘛。”

  府里人都知道,月莲华的身子骨还算健康,众少爷小姐补身的汤汤水水也绝对少不了她一份,但每到夏季,她粉颜上的血色尽褪,由红润转为苍白,从早到晚一条丝绢都是捂在口鼻,巴不得能少喘几口气就少喘几口气,最好是连呼吸都能省一样。

  不仅如此,好些回月莲华都曾在荷池畔昏厥不醒,唤了大夫来瞧却也瞧不出端倪。

  “不,应该说,我只有在荷花作怪的时候发病。”月莲华将视线转回大厅,竹廉之外的两个男人仍相谈甚欢,她那对又长又翘的黑睫轻轻眯合,在她眼窝处形成一道阴影,慢慢地,她的目光摒除了其他闲杂人等,专注盯着梅舒怀──那个前来月府,准备拯救让她深恶痛绝的发病主因的男人。

  或许是她投注而来的眸光太过炙热,也或许是梅舒怀留意起从方才就不断传来的女子私语声,他抬起头,正巧对上竹廉后探索的水眸。

  头一回,他从女人的眼中看到了对他的──

  敌意。

  没错,是敌意,梅舒怀清清楚楚地发现了,竹廉后有双眼正直勾勾地瞪着他,相较于另外两双偷窥的娇眸,她的敌意倒是显得毫不避讳。

  除了那个老爱吼他掷金败家的大哥之外,他风流倜傥的梅舒怀何时让人“瞪眼欲穿”过?

  这股来得突然的敌意,让梅舒怀感到新奇。

  在月府,有人……讨厌他呢。

  讨厌的原因和理由成谜,而讨厌的程度呢?

  “月老爷,我想,为了尽早查出月府荷花冤死的缘故,我恐怕得在月府叨扰数日了。”刷开玉骨扇,梅舒怀开了口。

  然后,竹廉后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及几不可闻的低咒。

  讨厌的程度,他知道了。

  呵。

  第二章

  竹廉后,由左至右站着月府三朵花,分别是莲华、芙蓉、芙蕖,好巧,三朵都是脱俗荷莲的别称。

  梅舒怀没费太多心思便查到那三双眼眸的主子芳名,然后在晚膳时,肯定那双瞪他的眼眸主子名唤月莲华。

  月芙蓉刻意精心妆点过的容貌更赛天仙,由两名丫鬟一右一左地搀扶出来,不胜娇柔的模样让随着梅舒怀住进月府的几名梅庄壮丁看得目不转睛。

  月芙蓉朝众人福身,投注在梅舒怀身上那满是钦慕的眸光,自然很直接让梅舒怀摒除她是那双水眸主子的可能性。

  “莲华人呢?”月府老爷巡视宴席上数十名儿子女儿,手指点算着孩子数目,偏偏就是缺了一名。

  “莲华姊她身子不舒服,下午又吐了好些回,所以三娘差人请大夫替她诊脉,莲华姊说她没胃口,不同贵客一块用膳了。”月芙蓉甫坐定便柔顺答道。

  打从下午梅庄运来大把大把的荷花,月莲华就开始了不舒服的症状。

  “又犯病了?”

  “是的,爹。”

  “吩咐厨子去药铺抓几两人参回来炖鸡让她补补,这身子怎么老是养不健壮?”

  “已经差人去了,老爷。”回话的是月府五夫人。

  “好吧,让莲华好好休息,咱们先用。”

  “月老爷,这样听来,莲华姑娘极可能是犯了热病,补不得,再补下去,怕是适得其反。”梅舒怀漾起笑,“这样吧,让我这门外大夫替她开两、三帖药方。”

  “梅二爷,您懂医术?”

  “说懂就太自夸了,只会些消暑去热的古法。”好听的薄嗓停了停,再道:“以莲子炖冰糖,或是苦味莲心入药,都具退火等功效,未开的荷花花苞烘制成茶也是不错的选择,再不,莲叶及莲蓬冲煮也相当好。”见月府众人面有难色,梅舒怀挑眉,“怎么了?”

  “不瞒梅二爷您,我这个女儿最讨厌的东西就是荷莲,举凡和荷莲有关的莲子莲叶莲蓬莲藕她都敬谢不敏,叫她喝那些,比要了她的命还痛苦。”

  “讨厌荷莲?”

  “是呀,莲华姊说她光闻到荷的味就想吐。”

  呀哈,找到那双眼眸的敌意来源了。

  在城里,他梅舒怀就等于荷莲的化身,哪个人不会先想到他才想到荷莲的,所以月莲华也将他视为令她作呕的家伙?

  看来,的确是如此。

  只不过莲华亦属荷莲,她……也讨厌自己吗?

  梅舒怀没发现自己对这个连一面之缘也称不上的月莲华显得诸多关注,再问:“她讨厌莲,是为何故?”

  人称亭亭静植的荷莲为花中君子,歌咏着它高尚节操,在世人眼中莲代表着圣洁,就如同牡丹代表富贵一样的肯定,不可否认,他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将“厌恶”两字挂在荷莲身上,难免心里好奇。

  “因为她娘亲是死在荷花池──”天真烂漫的月府七小姐抢答道。

  “芙蕖!”月老爷重掌朝桌面一拍,震倒了桌上罐罐碗碗,连带吓怔了满屋的人,却来不及喝断月府七小姐的口不择言。

  大厅陷入沉寂,月府所有人在梅舒怀面前表现失态,谁也不敢有所动作,每双眼睛盯着梅舒怀,就怕他一时兴起,继续探问起月芙蕖那番失言的始末,可梅舒怀的反应却只是悠然地喝着汤。

  这是别人的家务事,他无权发言,即使他那双漂亮英挺的眉峰已经感兴趣地挑扬起,他亦没开口,反倒是月老爷乾笑地想转移话题。

  “大夥饿得紧吧,用膳用膳,这条清蒸黄鱼……梅二爷,您尝尝、尝尝!”甫发完火的皮相硬扯开笑,僵硬得虚假,也真难为了那张脸皮。

  “谢谢。”

  出乎众人意料,梅舒怀好似完全没有举手发问的打算,注意力全集中在月老爷挟给他的鲜嫩鱼肉上。

  半晌过去,月府众人才缓缓松了摒在喉头的紧绷。

  一顿饭,就在月府粉饰太平及佯装热闹的气氛下结束,而梅舒怀自始至终也陪着月府人演出一场宾主尽欢的戏。

  “真、真有死人耶……二、二当家,咱们等明天太阳出来再来植荷好不?现在乌漆抹黑的……”

  “梅兴,你怕了?”

  鸿门宴一结束,梅舒怀便领着几名梅庄奴仆来到月府荷畔,夏季虫鸣清脆,夜里忽明忽灭的萤光盘旋在空无一物的荷花池上,在尚未听到荷池死尸之前,这景色会引人欣赏地会心一笑,然而错就错在七小姐月芙蕖的心直口快,害得那一闪一闪亮晶晶的萤火微光变成了冤魂不散的鬼火飘呀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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